艾琳自己的收拾则高效而冷酷。她不需要多少东西:步枪、刺刀、工兵铲、所剩无几的弹药、水壶、饭盒、几块干净的布条、以及旁边那包沉默的、仿佛失去生命的夜鸢尾种子。蓝宝石手链依旧贴肉藏着,冰凉的触感早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一个被刻意忽略的坐标,指向一个遥远得如同梦境的地方。
她拿起露西尔那把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刺刀,指腹轻轻擦过冰冷的刀身,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马恩河畔泥泞与血腥的气息。然后,她将其稳稳地插入腰间的刀鞘。这是记忆,也是工具。
就在一片沉闷的收拾声中,那两组术师的表现显得格格不入。那组完整的老兵术师小组,他们的收拾过程安静、有序,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精准。
他们检查着那些精密的以太传导器、符文刻印盘和盛放着各种炼金介质的小瓶,彼此间用低不可闻的专业术语交流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周围这些忙碌而沉默的步兵仿佛处于两个平行的时空。
而那个拼凑起来的小组,则显得有些混乱。那三个年轻的术师学徒手忙脚乱,显然缺乏实战经验,对装备的整理生疏而犹豫。
那个被拉来凑数的年长士兵则一脸茫然,大多时候只是抱着自己的步枪,看着其他人忙碌,偶尔按照指示帮忙搬运一些沉重的通用器材箱。他们与老兵小组之间的差距,如同鸿沟。
艾琳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这些代表着“以太”力量的人,他们的存在,与其说是增援,不如说是提醒,提醒着她那个早已被她抛弃的过去,以及战争机器试图用新的方式继续运转的努力。但她内心毫无波澜。马尔罗的信条早已取代了她过去所学的一切理论知识。
傍晚,标准配给的口粮被分发下来,作为他们前往前线的“践行餐”。依旧是罐头、黑面包,但没有巧克力了。士兵们默默地吃着,味同嚼蜡。气氛比领取补给那天沉重了何止百倍。
夜里,没有人能真正安睡。即将重返前线的事实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胸口。黑暗中,能听到压抑的咳嗽声、辗转反侧的摩擦声、以及偶尔一声极力克制下的、沉重的叹息。空气里弥漫着汗味、烟草味,还有一种无形无质,却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卡娜紧紧挨着艾琳,她的呼吸轻微而急促。艾琳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安慰,只是保持着清醒,听着屋外的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炮火闷响。凡尔登,那个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绞肉机,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下着冰冷的细雨。集合的哨声尖锐地划破了罗库尔最后的宁静。
士兵们默默地背上沉重的行囊,拿起武器,在残垣断壁间排成并不整齐的队列。雨滴打在他们的钢盔上、肩头,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为他们的离去奏响哀乐。
布洛中尉站在队伍前面,他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沉地下了命令:“出发。”
没有激昂的话语,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片短暂的栖身之地。队伍开始移动,像一条受伤的、沉默的钢铁与帆布组成的河流,缓缓流淌出罗库尔小镇,汇入那条通往东方、通往凡尔登方向的泥泞道路。
脚步沉重地踩在湿滑的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泥浆。背包的重量仿佛要将人压进地里。艾琳走在她的排旁边,目光平视前方,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冰冷刺骨。卡娜跟在她身侧,努力跟上步伐,脸色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勒布朗啐了一口唾沫,低声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但这咒骂也很快消散在雨声中,显得无力而空洞。
那两组术师被安排在队伍的中段。老兵小组步履沉稳,表情肃穆,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远征。而那个拼凑的小组则显得有些狼狈,沉重的器材和生疏的配合让他们步履蹒跚。
道路两旁,战争的痕迹逐渐增多。被摧毁的农舍、炸出深坑的田野、丢弃的破烂装备……仿佛在无声地预告着他们即将踏入的是何等境地。后方的景象在雨中渐渐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雨,不停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