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因为她的靠近而身体微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但周韵那全然不施加压力的姿态,让她并没有像之前躲避陆珩那样惊惶退开。
几秒钟后,林晚那颤抖的手指,再次尝试着动了起来。她依旧不知道正确的编织方法,只是凭着本能和那一点点观察来的模糊印象,用棒针的尖端,小心翼翼地、一下下地,挑动着织物边缘的线圈。
她的动作缓慢、生硬,毫无章法,甚至可能让周韵之前本就歪斜的织片变得更加松散混乱。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做”。
她在主动地、用自己的手,去触碰,去尝试,去与一个等待完成的事物进行互动。
这不是被动的接受喂药或食物,不是被强制带下楼,也不是在巨大刺激下的崩溃爆发。这是她在长久的沉寂与放弃之后,第一次主动地、有意识地,去进行一项带有“延续”和“创造”意味的行为。
尽管这行为是如此微小,如此笨拙。
周韵依旧安静地坐着,如同入定。林晓在门后,流着泪,却不敢发出一点抽泣声。
林晚就那样笨拙地、固执地,用那根棒针拨弄了十几分钟。她没能织出一针,甚至可能弄乱了好几针。最终,她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心力和力气,动作慢了下来,然后停止。
她松开了手,那根棒针轻轻落在织物上。
她没有立刻离开,依旧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自己被棒针硌出浅浅红痕的指尖,又看了看那片被她“加工”过后似乎更加混乱的灰色织物。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韵和林晓都感觉到,笼罩在她周身的那种沉重的绝望感,似乎被这十几分钟笨拙的专注,驱散了一点点。
极其微小的一点点。
然后,她转过身,步履有些虚浮地,默默走回了她的角落,重新蜷缩起来。
周韵这才缓缓起身,走到沙发边。她看着那片被林晚拨弄过的织物,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平了那些被挑乱的线圈,却没有立刻纠正那些错误,只是将棒针重新放好,仿佛在等待下一次的继续。
她抬起头,与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林晓对视一眼。
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一种混合着巨大心痛和微弱希望的、无比复杂的情绪。
编织的沉默,胜过了千言万语。
那根被林晚握过的棒针,还残留着她指尖微凉的温度和那份小心翼翼的力度。它不再仅仅是一件工具,它成了一座桥,一座由沉默、耐心和一点点柔软的毛线搭建起来的、通往一个封闭世界的、极其脆弱的桥。
而那个世界的主人,刚刚第一次,主动伸出了手,触碰了桥的这一端。
(第六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