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入山区时,开始飘起细雨。林栋想起慧玲说过,雪湖的雨是暖的,因为湖水是雪山融的,雨落在水面上,会冒起小小的热气。
抵达雪湖时,雨刚好停了。湖水像块巨大的蓝宝石,岸边的芦苇刚抽出新芽,几只水鸟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慧玲的表姐站在码头,身边放着个小小的陶罐,罐身上画着“念生”的花。
“她生前总说,想看着雪湖的冰化了又冻,冻了又化。”表姐把陶罐递给林栋,声音哽咽,“说这样就能知道,时间是真的在走。”
林栋抱着陶罐走到湖边,袁姗姗和姜小龙跟在身后。湖水微凉,指尖探进去时,像触到了慧玲的温度。他小心地打开罐口,骨灰撒进湖中的瞬间,一群银色的小鱼游了过来,围着那些漂浮的白色颗粒,像在引路。
“她回来了。”袁姗姗轻声说。
林栋把那块金属牌系在岸边的芦苇上,风吹过,牌子碰撞着芦苇秆,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慧玲在笑。他从背包里拿出个小布袋,里面是“念生”的种子——昨天特意从花池里收集的,饱满的种皮泛着光泽。
“她说要让‘念生’沿着河流长回家。”林栋把种子撒进湖里,水流带着它们向远处漂去,“现在,它们真的要出发了。”
姜小龙突然指着水面,那里的涟漪里浮着片梧桐叶,正是慧玲笔记本里夹着的那片。叶片打着旋儿,刚好落在金属牌旁边,像被根无形的线牵住了。
“看,她接住了。”袁姗姗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却带着笑。
回程的火车上,林栋翻开慧玲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雪湖的水很清,芦苇在长,‘念生’的种子在漂。根须抓住土了,阳光也来了。”
落笔时,钢笔在纸上留下个小小的墨点,像颗正在发芽的种子。
燕园的花池里,“念生”的第五朵花苞已经鼓起,竹架下的泥土里,新的根须正悄悄蔓延,穿过石板的缝隙,向着更远的地方生长。石桌上的笔记本敞着,干枯的梧桐叶轻轻颤动,仿佛在说:
“别担心,我在呢。”
风穿过花池,带着远处河流的气息,也带着雪湖的暖意,漫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那些扎根在土里的,漂浮在水上的,写在纸上的,终将在时光里长成一片森林,永远记得那个在黑暗里举着光的姑娘,记得根须缠绕时,那些互相取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