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燕园的空气里混着泥土与花香。林栋蹲在花池边,指尖轻轻拂过“念生”新抽出的嫩芽,嫩绿的叶尖沾着露水,像谁噙着的泪。袁姗姗把慧玲的《生态观察笔记》放在石桌上,风翻开泛黄的纸页,停在某段用红笔写的话上:“根须在土里打架的时候,其实是在互相取暖。”
姜小龙拎着工具箱走来,金属碰撞声打破了宁静。“王警官说,张教授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王总,但转账记录和通话录音都能对上,两人一个也跑不了。”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给“念生”搭起竹架,竹条与枝干接触的地方裹着软布,“得让它好好长,别被风吹折了。”
林栋的目光落在花池深处,那里的泥土还留着个浅浅的凹痕,是昨天埋铁盒的地方。根须已经把那个位置缠得密密麻麻,像无数双攥紧的手,守护着最后的秘密。“慧玲表姐说,要把她的骨灰撒在雪湖。”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土里的根,“她说那里的水干净,能养着她。”
袁姗姗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上面贴着片干枯的梧桐叶,叶脉清晰得像张地图。“你看这里,”她指着叶尖的小字,“‘等雪湖的冰化了,就去采莲籽,种在燕园的池子里,让它们顺着水流,回家。’”
远处传来扫地车的嗡鸣,晨光渐渐爬上教学楼的玻璃幕墙,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姜小龙突然“咦”了一声,指着竹架下的泥土:“这是什么?”
林栋俯身拨开表层的土,露出块小小的金属牌,边缘被根须勒出了深深的印子。擦去泥土,上面刻着行歪歪扭扭的字:“慧玲的守护符”。是去年冬天,慧玲用捡来的铁片刻的,当时她笑着说:“给‘念生’挂个护身符,让它长得比教学楼还高。”
“她总说根须有灵性,能记住人的名字。”袁姗姗的指尖抚过那些被根须勒出的纹路,忽然红了眼眶,“你看这些印子,多像她写的字。”
三人沉默地看着那块金属牌,晨光漫过花池,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念生”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根系在地面上的延伸。
“王警官还说,生物公司的排污管道已经被查封了,他们要重新治理被污染的河流。”姜小龙突然说,他拿起手机翻出照片,“你看,志愿者拍的,河面上已经有野鸭了。”
照片里的河面泛着粼粼波光,几只灰褐色的野鸭正梳理着羽毛。林栋想起慧玲笔记本里的画:一条清澈的河,岸边开满了粉白色的花,旁边写着“等河水干净了,就把‘念生’的种子撒过去”。
“我们去雪湖吧。”林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把这块牌子带给她。”
袁姗姗把金属牌小心翼翼地放进慧玲的笔记本里,合上时,干枯的梧桐叶轻轻响了一声,像句应答。
去雪湖的路很长,火车穿越平原时,窗外的田野正在返青。林栋靠窗坐着,手里转着慧玲送他的钢笔——笔帽上刻着朵小小的“念生”花。去年秋天,慧玲把笔塞给他时说:“用它写报告,数据就不会出错啦。”当时他还笑她迷信。
“你说,慧玲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袁姗姗翻着手机里的旧照片,那张三人在花池边的合影里,慧玲正踮着脚给“念生”浇水,阳光落在她扬起的脸上,亮得晃眼。
“她总说‘真相会长根’。”姜小龙望着窗外掠过的白杨,“现在想想,她不是在说‘念生’,是在说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