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龙从外面打雪仗回来,裤脚全是泥点子。“你们聊啥呢?”他把湿漉漉的手套往暖气片上一挂,“刚才在操场听计算机系的说,现在写程序可挣钱了,一个好的管理软件能卖几万块!”他忽然拍了拍林栋的肩膀,“你要是真能搞这个,我把我三叔的轴承厂介绍给你,就当帮兄弟赚点外快!”
林栋打开电脑,调出茅台的K线图。2001年的冬天,这只股票像条冻僵的蛇,在20块左右徘徊。他算了笔账:两千股需要四万多块,刚好是手里所有的钱——电器铺的分红及以前的存留三万二,网吧分成和程序报酬加起来一万一。
“你真要全投进去?”刘宇推了推眼镜,他刚从图书馆回来,怀里抱着本《证券投资学》,“我爸在银行工作,说股市风险大,‘不要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他翻开笔记本,上面列着存款利率表,“存定期一年有2.25%的利息,虽然少,但稳当。”
林栋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K线,像在触摸一条河流的轨迹。他想起薛老站桩时说的“蓄力”,想起父亲修电器时“看准了再下手”,想起吴小燕调试服务器时“耐心等程序跑稳”。“这不是赌,”他轻声说,“就像选电阻,得看额定功率和精度,这只股票的‘参数’是好的。”
周末的雪停了,阳光把证券交易所的玻璃幕墙照得发亮。林栋排在开户的长队里,手里攥着身份证和存折,手心的汗把纸都洇潮了。轮到他时,穿制服的柜员抬头看了眼:“学生?买茅台?”
“嗯。”林栋的声音有点发紧,“两千股。”
柜员敲键盘的手指顿了顿:“现在行情不好,不再想想?”
林栋想起父亲柜台里那些畅销的收音机,无论市场怎么变,质量好的牌子总能站稳脚跟。“不用了。”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21块1毛5,成交的瞬间,存折余额变成了86块7毛。
回学校的路上,他买了份《京华时报》,头版在报道“中国加入wto”,角落里有篇短文写着“消费升级带动白酒需求”。林栋把报纸折好,夹在物理课本里,刚好压在“能量守恒定律”那页——仿佛财富的积累,也遵循着某种守恒,此刻的投入,是为了未来的释放。
宿舍的火锅已经煮开了,汪子豪的广式腊肠在锅里翻滚,姜小龙举着酒瓶喊“庆祝林栋搞到第一桶金”,刘宇则在仔细计算每个人该AA多少钱。林栋坐在角落,听着他们的笑闹声,忽然觉得自己的选择并不孤单——就像雪湖的老街,父亲的电器铺、薛老的收音机、吴小燕的网吧,还有张超的篮球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积累”,有的是财富,有的是技艺,有的是梦想。
“对了,”汪子豪夹起块豆腐,“计算机系的教授问你,愿不愿意辅修他们的课程,说你写的程序逻辑比很多本专业的都清楚。”
林栋的心里一动。他想起雪湖夜晚的星空,物理是探索宇宙的规律,而计算机,或许是探索未来的工具。“我考虑下。”他笑着说,夹起一块腊肠——广东的甜混着北方的辣,像不同的道路在舌尖交汇。
深夜的实验室很静,只有服务器的低鸣和键盘的敲击声。林栋在写那个印刷厂的库存管理程序,代码一行行延伸,像在雪地里踩出的脚印。窗外的月光落在屏幕上,把“”这个代码照得很亮,像个埋在冬雪里的种子。
他知道,此刻的两千股股票和这些代码,都只是开始。就像父亲说的“修电器得从基础学起”,积累资本也得一步一步来。未来或许会有风雨,就像这冬天的雪,但那些从雪湖带来的坚韧、从物理学到的严谨、从代码里练出的逻辑,终将让这颗种子,在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桌上的冻疮膏是母亲寄来的,铁盒上印着“国营”字样,和薛老用的那款一模一样。林栋拧开盖子,抹了点在冻裂的指尖,清凉的感觉顺着神经蔓延——这是来自家乡的温度,提醒着他无论走多远,根永远在雪湖的老街,在那些拆过的收音机、画过的电路图、站过的桩旁边,在所有踏实生活的底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