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的冬天裹着北风掠过清华园,把物理系的玻璃窗吹得呜呜作响。林栋缩在实验室的角落,对着台老式电脑敲代码,键盘的塑料外壳已经泛黄,空格键塌陷了一角,得用指甲盖勾着才能弹起来——这是他从废品站淘来的旧货,花了五块钱请修电器的师傅换了根弹簧,就像修复薛老那台老收音机的调谐旋钮。
“又在捣鼓你那‘副业’?”姜小龙抱着篮球闯进来,运动服上还沾着操场的雪粒。他往屏幕上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符看得眼睛发花,“我说你放着好好的量子力学不学,总跟这些0和1较劲干嘛?系主任都问我三次了,‘林栋是不是对计算机更感兴趣’。”
林栋保存好程序,指尖在冻得发红的手背上搓了搓:“你看这个。”他调出个小程序,屏幕上立刻跳出物理实验的误差分析表,红色的异常值被自动标红,“上次系里采购的新仪器,测量精度总不稳定,用这个程序能提前预警,比人工核对快十倍。”
姜小龙把篮球往桌上一墩,震得试管架叮当作响:“这玩意儿能卖钱不?我老家三叔开了家轴承厂,天天喊着‘检测效率低’,你要是能搞出测零件精度的程序,他指定乐意买!”
林栋没接话,只是点开了另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从《计算机世界》杂志上剪下来的文章,用红笔圈着“互联网浪潮”“数字化转型”等字眼,边缘画着简单的电路图,把“硬件”比作“工厂机器”,“软件”比作“生产流程”,像在搭建两个世界的桥梁。
午休时,他踩着积雪往校外的网吧走。“极速先锋”在北京的分店开在五道口,由吴小燕的表哥盯着,上次回家时,林栋帮他们写了套计费管理系统,能自动统计客流量和收入,比人工记账少了三成误差。此刻网吧里烟雾缭绕,键盘敲击声像密集的雨点,老板看见他立刻喊:“小林来了?你写的程序真管用,这个月对账清楚多了!”
老板递过来个信封,厚厚的一沓钱。林栋数了数,是这个月的分成——八百块,比学校的奖学金还多。“隔壁印刷厂想请你帮忙,”老板擦着桌子说,“他们想搞个库存管理的小程序,记着哪批纸用完了,哪批油墨快到期了,愿意出两千块。”
林栋把钱塞进棉袄内袋,贴着心口的位置还揣着张存折——里面是“林记电器”这个季度的分红,父亲特意让薛老的侄子捎来的,说“北京天冷,多买件羽绒服”。他摸着信封的厚度,忽然想起父亲柜台里的收音机零件,每次进货都要精打细算,“好钢用在刀刃上”。
从网吧出来,北风卷着雪沫子往脖子里钻。他绕路去了趟证券公司,交易大厅里挤满了穿军大衣的人,盯着电子屏上跳动的绿色数字唉声叹气。林栋在角落的报纸架前站住,翻着过期的《中国证券报》,手指在茅台股票的代码“”上反复摩挲。
“小伙子也炒股?”旁边个戴棉帽的老头搭话,手里捏着张揉皱的K线图,“这股最近跌得厉害,从三十多掉到二十块,我都被套牢了。”
林栋指着报纸上的财报数据:“您看它的净利润,一直很稳,现金流也稳,就像……”他想了想,“就像台质量好的收音机,就算暂时没信号,机器本身没坏。”
老头笑了:“你这比喻新鲜。我家老头子以前修电台,也总说‘好东西经得住折腾’。”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这酒厂的酒不愁卖,过年都要凭票买,就是股价不争气。”
林栋没再多说,只是把茅台的市盈率、负债率等数据抄在笔记本上,旁边写着“雪湖物价参考”:猪肉八块五一斤,面粉一块二,而茅台的出厂价是两百多一瓶,“刚需硬”三个字被圈了又圈。
回到宿舍时,汪子豪正对着电话用粤语喊:“阿妈你放心,我在这里省着花!”挂了电话看见林栋,立刻凑过来,“我爸从广东寄了腊肠,晚上煮火锅?对了,你上次帮计算机系写的实验数据处理程序,他们系主任问能不能再优化下,愿意出四千块报酬。”
林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四千块,加上网吧分成和家里的分红,差不多够买两千股茅台了。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张从雪湖带来的照片——父亲站在“林记电器”的柜台后,手里举着台修好的收音机,背景里堆着他从小到大拆坏的零件盒。“我考虑下。”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