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
楚怀蘅！
在这个敏感时刻，他直抵宫门，其意图在众臣看来，不言自明——定是趁北境权力交接、内部未稳之际，前来施压，攫取利益。
几位老臣交换着眼神，心中满是不屑与愤怒，暗骂其趁火打劫，行径无耻。
狄尚端坐不动，脸上看不出丝毫意外。他抬起手，轻轻向下压了压。
“扩建皇陵之事，容后再议。退朝。”没有给任何人质疑的机会，直接宣布散朝。
他刻意没有在朝堂上接见楚怀蘅。
原因有三：其一，他摸不准楚怀蘅的真正来意，在群臣面前应对不当会损害权威；其二，他心中压着关于蓝芯兰的巨石，此事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谈及；其三，他想拜托楚怀蘅照顾狄青，这是私事。
更重要的是，在他内心深处，并未将此时的楚怀蘅视为纯粹的敌人或趁火打劫者。他们是相识多年的对手，亦是某种程度上互相了解的朋友，尽管这种关系建立在对抗与制衡之上，他与南之枝又份属同门，这种关系复杂而矛盾。
此刻，他心中积压了太多无法对人言的郁结——父王那复杂难言的死，蓝芯兰那染血的容颜，被迫以铁血手段镇压朝堂的无奈……这些重负，他无人可诉。
而楚怀蘅，或许是这世上少数几个能够理解这其中几分重量的人。他需要一场私下的会面，不仅仅是政治交涉，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寻求倾诉与理解的渴望。
御书房内，熏香袅袅。
当楚怀蘅在内侍引导下走进来时，他并未起身，只是抬手示意对方在对面坐下。
“王爷一路辛苦。”狄尚开口，语气不再像朝堂上那般冰冷疏离，反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用了“王爷”这个敬称，而非更具私人意味的旧称，保持着君主的身份，却又比“战王”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
楚怀蘅依言坐下，他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倦色，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目光扫过狄尚，捕捉到了那份深藏的疲惫与沉重。
他沉声道：“北境骤逢大变，陛下节哀。” 顿了顿，他的语气稍稍放缓，带上了一丝探究，“本王此行，一为吊唁先帝，二来……也有些事情，需与陛下当面理清。”
他刻意模糊了“事情”的性质，既包含了蓝芯兰之死的疑团，也留出了叙旧与交涉的空间。
狄尚看着楚怀蘅，并未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预想中的强烈敌意或兴师问罪的气势，这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应楚怀蘅的话，反而像是卸下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声音低沉的开口，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沙哑：“楚怀蘅，”他换了一个更私人的称呼，目光有些失神的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父王他……走得太突然……还有芯兰……”
他提到蓝芯兰的名字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停顿了一下，才艰难的继续，“我……我甚至没能……” 他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蕴含的无力、悔恨与巨大的压力，已然弥漫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