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那句“美男计”,说得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姜宇嫌弃地侧过身,躲开他那过分的热情,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着这个计策的可行性。
“主公,您别这么看我啊。”郭嘉见姜宇不语,只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自己,连忙收敛了笑容,摆出一副正经谋士的模样,“嘉这可不是胡闹,此乃因势利导,对症下药。孙尚香此女,刚则易折。您若一味强压,只会逼得她玉石俱焚,于我等大业无益。反之,若能让她在心底里服了您,那便等于在江东孙氏内部,埋下了一颗最关键的棋子。”
姜宇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不是没想过用怀柔手段,只是郭嘉这“美男计”的说法,让他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总觉得有那么点别扭。
他一个逐鹿天下的枭雄,怎么搞得跟个专攻妇人心的纨绔子弟似的。
“此事,我自有分寸。”姜宇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转身走向中军大帐,郭嘉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言,摇着头,迈着八字步跟了上去。他知道,主公嘴上不说,心里定然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入夜,虎牙滩的河谷渐渐安静下来。
篝火噼啪作响,驱散了夜的寒意,也映照着巡逻士兵们脸上冷硬的轮廓。江东降卒被集中在一片开阔地,吃过了热食,领了御寒的毯子,一个个神情复杂地缩在角落,没人喧哗,也没人闹事。
姜宇的大帐内,灯火通明。
他没有处理军务,也没有研究地图,而是坐在案前,面前铺着一张纸,手里却迟迟没有落笔。
“主公。”帐外传来“尘风堂”一名统领的声音。
“进来。”
一名身着黑衣的精干汉子快步而入,单膝跪地:“主公,您要的关于孙夫人的所有情报,都已整理完毕。”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竹简,双手奉上。
姜宇接过,展开细看。
竹简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孙尚-香从小到大的各种事迹。
“好弓马,喜游猎,常引侍婢百余人,持刀弓,立马于道,军中将士见之,莫不肃然。”
“性刚猛,有其父兄之风,然不喜诗文礼法,常与诸将切磋武艺,于闺阁之事,一窍不通。”
“其父孙坚战死,哀恸三日,而后佩其父旧刀,出入军营,言必称‘为父报仇’。”
“其兄孙策遇刺,亲率卫队,搜捕刺客,手刃三人。”
情报很详尽,甚至记录了她偏爱何种材质的弓,喜欢用哪位名匠打造的箭矢,连她曾经因为一匹烈马不服管教,而亲自饿着肚子在马厩里陪了它三天三夜,直到那马儿低头认主的事情,都记录在案。
这些情报,将一个鲜活、立体、棱角分明的江东虎女,呈现在了姜宇面前。
她不是一个简单的武夫,她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坚持,更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姜宇的目光,在竹简的末尾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偶闻军中老卒吟诵《无衣》,驻足良久,神色有异。”
《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姜宇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首古老而雄壮的战歌。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孙尚-香不喜的是那些描绘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靡靡之音,但她内心深处,对那种金戈铁马、豪气干云的英雄气概,却有着天然的共鸣和向往。
她敬佩的,是真正的强者,是能与她“与子同袍”、“与子同仇”的英雄。
姜宇放下竹简,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屏退了那名“尘风堂”的统领,重新铺开一张上好的蔡侯纸,取过一支狼毫,饱蘸浓墨。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
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龙蛇并起。他没有写那些酸腐的示爱之语,更没有写什么招降的檄文。
他写的,是一首诗。
一首为她,也为自己写的诗。
帐外,郭嘉不知何时踱了过来,他没有进去,只是负手站在帐篷的阴影里,看着那烛光下映出的、奋笔疾书的身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知的笑。
他知道,主公的“美男计”,已经开始了。
……
第二日,清晨。
孙尚香在马车里一夜未眠。
脖子上的伤口在药膏的滋润下,已经不那么疼了,只剩下一点清凉的麻痒。可她心里的伤口,却像是被撒了一把盐,翻来覆去地煎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