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光线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试图掩盖从车外飘进来的血腥气，却让这味道变得更加诡异。
孙尚香靠在柔软的锦垫上，双目无神地望着车顶。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一波波地冲击着她，但精神上的亢奋与混乱，却让她无法合眼。
脑子里，全是那个男人的影子。
他布下陷阱时的冷酷，他麾下猛将的恐怖，他面对自己咒骂时的平静，他称呼自己“懦夫”时的轻蔑，还有他下令厚葬自己爱马时的那一丝……温柔？
这些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矛盾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交织，让她根本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象。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伪善的阴谋家？一个爱才的枭雄？还是一个……根本无法用常理揣度的怪物？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那火辣辣的刺痛感却异常清晰。她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的手指捏住刀锋时的温度，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从她手中拿走刀，就像从一个孩童手中拿走一件危险的玩具，那般轻易，那般理所当然。
屈辱，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可在那屈辱之下，却又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正在悄然滋生。
天底下，又有哪个囚笼，有整个天下这么大呢？
他那句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忽然发现，自己那点女儿家的骄傲，那点江东孙氏的荣耀，在他描绘的“天下”这个词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马车轻轻一晃，停了下来。
她立刻警觉地坐直了身体，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击的雌豹。
车帘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最终停在了车门前。
孙尚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会是谁？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典韦，还是那个沉默如山的许褚？他们想做什么？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
一缕午后的阳光照了进来，有些刺眼。孙尚-香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姜宇那张俊朗却又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脸。
他没有穿戴那身冰冷的甲胄，只着一身青色便服，少了几分沙场的威压，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温润。
他手里端着一个木盘，盘中放着一碗清水，一块干净的白布，还有一个小巧的瓷瓶。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深邃，像一潭古井，让人看不出喜怒。
孙尚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色厉内荏地喝道：“你看什么？想动手就快点，别在这里装神弄鬼！”
姜宇仿佛没听到她的挑衅，只是将手中的木盘递了进来，声音平静地开口。
“你脖子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那雪白颈项上那道刺目的血痕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若留下疤痕，未免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