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林舟向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我今天可以把补偿款给你们翻一倍，你们拿了钱，能让辞职的王老师回来吗？能让你们的孩子，和对面的孩子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吗？”
“你们今天拿到的钱，十年后，二十年后，够不够你们的孩子去弥补今天落下的差距？”
“我告诉你们，不够！远远不够！”
林舟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你们为了几万块钱的补偿款堵在门口，以为自己是在争取权益。但真正的公平，正在这间破教室里，在这块烂操场上，一点一点地流失！你们赢了今天，却会输掉整整一代人的未来！”
一番话，如雷贯顶。
王建国和他身后的几个代表，全都呆立当场。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那点为了钱而闹事的私心，和林舟口中“一代人的未来”比起来，显得那么渺小和不堪。
一直站在旁边，以为这只是一场政治秀的李瑞，此刻也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重地锤了一下。他看着林舟的背影，看着那些被问得哑口无言的群众代表，看着那座破败的教学楼，脑子里那些关于基尼系数、Gdp增长率的数据模型，在这一刻瞬间崩塌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那些冰冷的数据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代代人的希望和绝望。
林舟没有再理会他们，他转身对老校长说：“校长，带我去看看教室。”
老校长愣愣地点头，领着林舟走进了教学楼。王建国几人面面相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教室里光线昏暗，课桌椅都是几十年前的款式，桌面上刻满了各种字迹。墙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已经褪色发黄。
林舟走到一扇破了洞的窗户前，伸出手，能感受到外面灌进来的冷风。
“林主任……”王建国跟了进来，声音干涩，“您……您说的这些，我们都懂。可是，懂了又有什么用？我们没钱，孩子就得上这样的学校。我们没本事，就得看着人家住好房，孩子上好学校。这……这就是命。”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认命般的疲惫。
“不。”林舟转过身，看着他，也看着教室里每一个人，“这不是命。这是我们做错了事，现在，要改。”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省财政厅厅长的电话，并且按下了免提。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财政厅长恭敬的声音：“林主任，您好。”
“刘厅长，”林舟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教室里，“我给你半个小时，立刻拟一个方案出来。从今年的财政预算里，紧急划拨一笔专项资金，用于全省基础教育设施改造和教师待遇提升。钱从哪里来？就从那些准备投给高新园区的基建配套资金里，先挪五十个亿出来。”
电话那头，刘厅长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手机掉了。
“林……林主任，这……这不合规矩啊！那笔钱是省常委会定下来的，专门用于华兴项目配套的，动不了啊！”
“现在我说了算。”林舟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华兴那边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半小时后，我要看到方案。如果看不到，你这个财政厅长，就到春风小学来当校长吧。”
说完，林舟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教室，死一般的寂静。
王建国和他的代表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舟，仿佛在看一个天外来客。那个在电话里被训得像孙子一样的人，可是掌管着全省钱袋子的财政厅长啊！
老校长的嘴唇哆嗦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李瑞站在门口，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他知道，林舟这一通电话，捅破了天。但他妈的，太爽了！
“走吧。”林舟把手机放回口袋，对还处在震惊中的王建国说，“现在，我们回发改委，谈谈你们的未来，也谈谈你们孩子的未来。”
当天下午，省发改委会议室。
气氛和上午截然不同。王建国等五名代表坐在会议桌的一侧，显得局促不安，像做错事的学生。
林舟坐在主位，李瑞和苏晓分坐两侧。
“高新园区的拆迁补偿标准，会按照全市最高标准执行，一分不会少。”林舟开门见山，“恶意抬高房租的房东，市场监管局会立刻介入调查，严惩不贷。这是你们应得的，是‘公平’。”
王建国等人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刚想说感谢的话。
“但是，”林舟话锋一转，“我今天叫你们来，不是只为了谈这个。”
他看向李瑞。
李瑞站起身，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投影仪。他没有放那些复杂的经济数据图表，而是放上了今天在春风小学拍的照片。
破败的校门，坑洼的操场，孩子们渴望又迷茫的眼神。
“各位，”李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指着屏幕，“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林主任说得对，钱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但解决不了一世的问题。我们把最好的资源都给了新来的‘凤凰’，却忘了守着这个‘巢’的‘老鸟’。长此以往，巢毁了，凤凰也留不住。”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所以，我提一个设想。”李瑞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响，“我建议，由省政府牵头，设立一支‘社会发展与公平保障基金’。”
“这支基金的钱，不用于招商引资，不用于Gdp增长，只用于两个地方：教育和医疗。”
“我们要用这笔钱，把像春风小学这样的学校，修建成和国际学校一样好的校园！我们要用这笔钱，把我们的公立医院，打造成连华兴高管都愿意来看病的地方！”
“我们要通过税收调节和财政转移支付，让每一个为这个省流过汗、出过力的人，都能看得起病，都能让孩子上得起好学！这，才是真正的公平！”
李瑞说完，重重地坐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王建国等人已经听傻了，他们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今天只是来要点拆迁款，怎么就听到了一个如此宏大，又如此振奋人心的计划？
林舟看着李瑞，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他知道，今天的春风小学之行，让这个满脑子都是数据的天才，真正接上了地气，找到了灵魂。
然而，就在这时，苏晓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信息，脸色微变，她俯身在林舟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省委办公厅刚传来的消息，张副省长……联合了几位常委，紧急提请召开常委会，议题是——‘关于省财政预算的严肃性与合规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