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工的声音扭曲，嘶哑得像是被海风撕扯了百年的破旧船帆。
“孩子……你……你到底要造什么？”
林凡没有回答，只是缓步上前，将一卷图纸轻轻递到老人枯槁的手中。
王总工颤抖着，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卷图纸展开。
目光触及图纸的瞬间，他的瞳孔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针尖！
那是一艘船。
不！
那根本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艘船！
平直的甲板从舰艏一直延伸到舰艉，像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小型机场。
高耸的舰岛紧凑地立于右舷，上面集成了他从未见过的、造型诡异却充满力量感的雷达天线阵列。
最让他窒息的，是那张剖面图。
舰体后半段，竟然是中空的！
一个足以吞下几十辆坦克、还能容纳数艘登陆艇的巨大坞舱！
“这不是船……”
王总工的手指划过那平直的飞行甲板，声音里带着梦呓般的颤音。
“这是一座……一座会移动的海上钢铁要塞！”
李云龙、丁伟、孔捷三个脑袋也猛地凑了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那张图纸。
“我的乖乖，这甲板上能跑飞机？”李云龙的牛眼瞪圆了。
“快看这儿！”丁伟的手指重重戳在那个巨大的坞舱上，“坦克能从船肚子里直接开出来上岸！我的老天爷！”
王总工对他们的惊叹充耳不闻。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骇人光芒。
数十年浸淫造船的经验，让他从最初的震撼中强行挣脱，开始用一种近乎解剖的、无比苛刻的专业眼光，审视这张来自天外的图纸。
很快，他发现了问题。
“不对！”
老人猛地抬头，手指重重地戳在主甲板与船身的连接处，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穿图纸。
“这里的结构设计，完全不合常理！主应力点错了！按照这种设计，主甲板和船体连接处会承受无法想象的应力！一旦遭遇五级以上的海况，这艘船会从这里……干脆利落地断成两截！”
他越说越激动，枯瘦的手指又指向另一处。
“还有这里！坞舱的舱门！这么巨大的开口，水密性怎么保证？任何一个密封环节出问题，它就会变成一口灌满水的巨大铁棺材！”
周围几个老工程师也纷纷点头，他们同样看出了这些在他们知识体系里堪称“致命”的设计缺陷。
这图纸上的东西固然震撼，却根本不符合他们所学的一切造船原理。
这东西，造不出来！
面对王总工近乎咆哮的质问，李云龙和丁伟脸上的火热瞬间褪去，心直往下沉。
难道又是空欢喜一场？
然而，林凡的脸上，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看着王总工，只问了一个问题。
“王总工，如果构成主甲板和船体连接处的，不是一块块焊接的钢板，而是一整块钢呢？”
“一整块？”
王总工愣住，随即失声笑了出来，笑声里满是荒谬。
“孩子，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么庞大的结构件，用一整块钢？哪个国家的轧机能轧出这种怪物来？那是神话里才有的东西！”
“我们能。”
林凡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简单，平静，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质疑的绝对力量。
他走到那座庞大的半潜式船坞旁，指着那毫无瑕疵、浑然一体的合金外壁。
“王总工，您再看看这座船坞，找得到一条焊缝吗？”
王总工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他再次伸出手，像是第一次触摸般，抚摸着那冰冷的金属，从头到尾，从尾到头。
没有！
真的，一条焊缝都没有！
这……这怎么可能？！
“至于水密性的问题……”
林凡再次指向图纸，“我们用的不是传统的橡胶密封圈，而是一种记忆金属。常温下它能完美贴合任何缝隙，一旦通电，分子结构会瞬间重组硬化，达到理论上的绝对密封。”
王总工呆呆地听着。
一体成型……记忆金属……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像一颗重磅航弹，在他那被经验和理论填满的脑海里，炸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窟窿。
他几十年的骄傲，他奉为圭臬的知识体系，在这一刻，被彻底碾成了齑粉。
他看着眼前这个平静得不像凡人的年轻人，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在请教。
这是在……给他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份固执与骄傲，连同那口盘踞在胸中半辈子的浊气，一起吐出。
他再次拿起图纸，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审视和挑剔。
而是饥渴的吸收，疯狂的学习，虔诚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