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练间隙短暂的休息时间，荀渭瘫倒在地，如同离水的鱼般喘息。一只手却无声无息地递过来半个黑乎乎的、看起来甚至有些发霉的窝头。
荀渭抬头，是那个曾被他分过一点麸饼的枯瘦汉子，编号老十七，此刻他眼神复杂，低声道：“…垫垫…后面更难熬。”
荀渭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接。在这陷阵营，任何一丝善意都可能意味着陷阱。
老十七似乎看出他的疑虑，将窝头塞进他手里，声音更低：“…刘三那会儿…也克扣过我的粮…快吃吧，看你能扛住王头儿‘关照’的，是条硬汉子…别轻易折了。”
说完，他便迅速缩回了自己的位置，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荀渭看着手中那半个劣质窝头，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迅速塞进口中，艰难吞咽下去。一股微弱的暖意从胃里升起。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这点食物确实是他急需的。
下午的操练更为残酷，加入了双人格斗对抗。王逵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始终跟随着荀渭。
“侯五！你去和荀渭练练！”王逵冰冷地点名。
侯五脸上露出狞笑，掰着手指关节，咔咔作响，走了出来，不怀好意地盯着荀渭：“嘿嘿，荀爷，小子得罪了，咱们‘好好’切磋切磋！”
周围士卒自动让出一圈空地。所有人都明白，这绝非简单的“切磋”。
荀渭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训练木刀——只是简陋的木质刀形棍棒，但砸在身上也足以骨断筋折。他知道，躲不过去。
侯五大吼一声，率先发动攻击！他身材比荀渭壮硕，木刀带着风声拦腰扫来，势大力沉，显然毫无保留，直奔要害！
荀渭没有硬接，而是猛地向后撤步，同时木刀向上斜撩，并非格挡，而是点向侯五的手腕！这是他从瘸子那里听来的“打蛇打七寸”的阴狠技巧，攻其必救！
侯五没料到荀渭反应如此快，角度如此刁钻，手腕一疼，力道顿时泄了几分，木刀擦着荀渭的衣角掠过。
“好小子！”侯五怒喝一声，再次扑上，木刀疯狂劈砍，全是蛮力，毫无章法，但却咄咄逼人。
荀渭凝神应对，他不再像第一次杀人时那般慌乱，而是将瘸子的零星提点、地下逃亡的恐惧、以及对王逵等人的恨意，全部融入这对抗之中。他不再单纯躲避，而是在闪避的同时，不断寻找对方发力时的破绽，木刀如同毒蛇吐信，专攻侯五的关节、软肋等处！
他的力量远不如侯五，但动作更为敏捷，眼光更为毒辣！几次交锋下来，侯五竟没能占到丝毫便宜，反而身上挨了好几下，虽然不重，却疼痛难忍，更是颜面大失！
“妈的！”侯五彻底恼羞成怒，攻击愈发疯狂，甚至不再顾及招式，如同疯牛般撞来！
就在一次交错而过的瞬间，侯五眼中凶光一闪，借着身体掩护，左手竟然成拳，狠狠掏向荀渭的腹部！这已完全超出了“切磋”的范畴！
荀渭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预警！他猛地吸腹缩身，同时一直藏于身后的左手闪电般探出——并非拳头，而是并指如刀，灌注了全身瞬间爆发的力量，精准狠辣地戳在了侯五肋下的某个部位！
“呃啊！”侯五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瞬间瘫软下去，蜷缩在地，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那一瞬间，荀渭感觉自己并拢的手指仿佛戳破了一层薄纸，触及到了某种柔软而脆弱的所在。那是瘸子某日醉酒后含糊提到的，“…人身上…有些地方…碰不得…一碰就废…”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没想到，看似占据绝对上风的侯五，竟会以这种方式瞬间落败！而且荀渭那一下，快、准、狠，完全不像一个新兵所能做出的反应！
王逵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荀渭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看着地上痛苦抽搐的侯五，心中一片冰冷。他缓缓收回手指，刚才那一刻，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地下挥刀杀人时的决绝。
一名老兵上前检查了一下侯五，抬头对王逵道：“头儿，岔了气，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了。”
王逵死死盯着荀渭，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下手不知轻重！滚去一边！操练继续！”
荀渭沉默地行礼，退回到队伍边缘。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再次发生了变化。之前的忌惮和好奇，此刻更多了几分真正的畏惧。
他默默地握紧了拳头，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击中侯五软肋时的触感。
力量…
这就是掌握力量的感觉吗？
虽然微末，却足以自保，足以让豺狼暂时收起獠牙。
操练终于在日落时分结束。士卒们如同被抽空般瘫倒在地。
荀渭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正准备随人流返回窝棚，一个身影却悄无声息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瘸子。
他依旧那副邋遢麻木的样子，浑浊的眼睛看着荀渭，沙哑地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小子…那东西…从哪来的？”
荀渭心中猛地一凛！他问的是…那块碎片？
他抬起头，迎上瘸子那看似浑浊、实则深邃的目光，心跳骤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