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对上章涟衣含笑的眼眸，素来深沉难测的眼中竟掠过一丝近乎慌乱的情绪，喉结滚动了一下，才低声道：“他……他这般闹你，可会觉得辛苦？”
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那是初为人父者，面对未知生命时最本能的不安与关切。
章涟衣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摇头，“这是我们的孩儿在向父亲打招呼呢，怎会辛苦。”
周慕瑾闻言沉默了片刻，覆在她腹间的手掌终是放松下来，带着郑重小心翼翼地感受着那一下下生命的撞击。
烛火噼啪轻响，夜色静谧。
周慕瑾的目光从章涟衣隆起的腹部移开，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沉默了许久。
就在章涟衣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忽然出声，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久远回忆的飘忽。
“本王小时候……并非养在母后身边。”他似在斟酌，又似单纯地陷入回忆，“是被寄养在母后的妹妹，本王的姨母宫中。她亦是先帝妃嫔。”
章涟衣放下手中的针线，静静地望向他，没有打断。
“姨母待我……不算差。”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衣食无忧，该有的教导也未曾短缺。只是，终究隔了一层。她有自己的思量，有自己的家族要顾念。而母后……”
他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自嘲，“她那时已是皇后，需母仪天下，需平衡六宫，更要紧的是，需全心全意培养她的嫡子，本王的皇兄。”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在华丽却冰冷的宫苑中，看着生母将所有的关注和笑容都给予兄长，而自己只能从姨母那里得到一份客气而疏离的照料的孩童。
“……我那时便知道，姨母的怀抱，永远比不过生母的温暖。即便后来姨母病故，我回到母后身边，许多东西……也终究是错过了。”
他声音渐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那段经历，或许也造就了他日后冷硬孤僻的性子。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章涟衣，眼神变得异常专注而深沉，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所以，本王希望……这个孩子，不必经历这些。”
他的手轻轻覆上章涟衣的手背，连同她腹中的孩儿一同拢住，掌心传来温热的力度。
“他会在他亲生父母身边长大，无需看人脸色，无需揣度哪一份关爱带着附加的条件。本王会让他知道，他的父亲和母亲，都在这里。他会拥有完整的、无需猜忌的父母之爱。”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心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心思难测的九王爷，只是一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拥有一个不同于自己那充满缺失与计算的童年的父亲。
章涟衣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感受到他话语中那份深藏的遗憾与此刻坚定的决心。
她迎上他的目光，郑重地点头，声音温柔而坚定：“会的，王爷。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快快乐乐地长大。”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将两人相依的身影勾勒得格外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