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忘记,真正的生死大敌,始终是江北虎视眈眈的清军。
南京,武英殿侧殿。
这里临时成了“清田使司”的值房。黄道周与韩赞周对坐,面前堆满了卷宗账册,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韩公公,你也看到了,”黄道周指着账册上一处明显涂改后又加盖官印的地方,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这江阴卫的军屯册子,简直是漏洞百出!三千亩上好的水田,竟报成了五百亩旱涝不保的坡地!其余田地去向,一问三不知!”
韩赞周尖细的嗓音也透着冷意:“黄阁老,何止江阴卫?镇江卫、扬州卫……哼,咱家派去的人回报,那些卫所军官,表面恭顺,背后小动作不断。不是推说账目遗失,就是借口军务繁忙,拖延清查。更有甚者,暗中串联,恐吓前来核田的胥吏。”
阻力比预想的还要大。这些盘根错节的军头、勋贵势力,如同附骨之疽,为了自身利益,根本不顾朝廷死活。
黄道周长叹一声:“陛下锐意革新,欲挽天倾。然此等顽疾,非猛药不能去疴!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逼之太甚,恐生内变啊!”
韩赞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黄阁老,皇爷把这事交给咱们,就是信得过咱们。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依咱家看,光查账不行,得杀人立威!”
正说着,殿外传来脚步声,朱慈烺的声音随之响起:“韩大伴说得对,不杀人,不足以震慑魑魅魍魉!”
两人连忙起身行礼。
朱慈烺摆手让他们坐下,自己拿起一本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田册看了看,冷笑道:“看看,朕的将士在前方浴血,这些蠹虫却在后方拼命挖大明的墙脚!他们是不是以为,朕不敢杀人?”
他“啪”地一声合上册子,目光扫过黄道周和韩赞周:“朕给你们一道密旨,授予先斩后奏之权!选几个罪证确凿、跳得最凶的,不必请示,直接拿下,明正典刑!朕要用他们的人头,告诉所有人,谁敢在这个时候阻碍抗清大局,谁就是朕的敌人,是大明的敌人!”
少年天子的脸上,已褪去了最后的犹豫,只剩下属于帝王的冷酷和决断。
江北,一支约两百人的清军精锐骑兵,卸下了显眼的盔甲和旗帜,换上了破烂的明军号衣甚至流民的服饰,在多铎心腹将领的带领下,趁着夜色,悄然渡过了因为春汛而水量丰沛的长江,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点,无声无息地渗入了江南繁花似锦、却已暗藏危机的土地。
而李定国率领的轻骑,如同幽灵般在扬州府外的丘陵地带游弋,他们刚刚端掉了一个清军的小型补给点,此刻正在一处密林中短暂休整。李定国擦拭着马刀,目光却望向南方。他也收到了秦良玉西进的消息。
“秦老将军动了……”他低声自语,“南京的压力,或许能减轻一些。”但他更清楚,多铎绝不会坐视。一场更大规模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他必须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敌人的后方,让他们无法全力施为。
江风猎猎,吹动着各方旌旗,也吹动着无数人的命运。西进的号角,朝堂的暗流,敌后的刀锋,交织成一幅宏大而悲壮的画卷,在这末世之中,缓缓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