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神色不变,伸手示意齐王坐下,温言道:“殿下何出此言?贫道观市井繁华如旧,百姓安居乐业,天子坐镇九重,纵有宵小,焉能撼动乾坤?”
“院主有所不知。”齐王坐到路宁近前,压低声音急促道:“院主离京不过短短十日,朝堂之上,又是一阵暗流汹涌……哎,又岂止是暗流,依本王看,根本已成惊涛骇浪之势了!”
“太子……监国日久,羽翼渐成,如今三相之中,右相胡老匹夫已然彻底倒向太子,唯其马首是瞻;六部堂官,吏、户、兵、工四部也唯太子之命是从,刑部、礼部虽暂且持中,然亦如风中残烛,摇摆不定。”
“余下百官,泰半皆是墙头之草,唯唯诺诺,只知随声附和,长此以往,君将不君,臣将不臣,纲常紊乱,大祸……大祸只在顷刻之间啊!”
齐王越说神色越急,额角也有青筋隐现,“本王深知当今天子深谋远虑,宛如天人一般,然此等危局,已非寻常,吾虽数度进谏,痛陈利害,奈何天子竟置若罔闻,只说自己病重,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却不肯做任何处置。”
齐王说到此处,不由面露一丝恐惧之色,却并非是因为恐惧太子反迹已露,也非恐惧天子病重,而是恐惧天子完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态度。
毕竟他从小跟着这个哥哥长起来的,焉能不知道当今天子权欲多重,疑心多强,杀心多狠?
当年为登上皇位,这位天子一路杀伐决断,足踏尸山血海,任何人都不能阻其分毫,如今面对太子的步步紧逼,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如此怠慢?无非是心中另有算计而已。
“院主,你为仙官四院院主之一,如今悟真、悟明仙师不出,魏文康仙师云游四海不归,守拙仙师与二兄楚王又远在成京……这江山社稷,亿兆黎民,岂是儿戏?如今唯有院主出面,向天子痛陈其中之害,或可免除一场浩劫啊!”
路宁还是第一次见齐王如此失态,他也知道这位王爷与自己心思一般,倒不是担心天子斗不过太子,而是担心这一场大乱,不知有多少人要因此人头落地,又有多少百姓和普通官吏因此家破人亡。
耳中听着齐王的倾诉,路宁脑中却浮现出归京时所见,齐王府气息低垂,皇城龙气沉寂,唯东宫、公主府等十余处气运如狼烟冲霄,更有那昆伽禅寺中,磅礴愿力翻涌欲凝神佛之相,却被混元大阵死死压制……
天子那深不可测的自信,对天下修行各派以及京中高人的了如指掌,加上自己这些时日以来隐隐窥见的一丝真相,渐渐在路宁脑海之中勾连起来。
他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殿下忠心赤胆,天地可鉴,然大梁天子乃九五之尊,虽深居九重,但所思所谋,实非寻常人所能妄测……殿下,贫道斗胆妄言,天子或许正欲引蛇出洞,所一直以静观其变。”
“引蛇出洞?”齐王悚然一惊,路宁的话正应证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猜想,“院主是说……天子果然是在故意放纵太子?!”
“此事贫道也不敢断言。”路宁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然贫道观天子所为,明明对一切事情都洞若观火,却迟迟不肯有所动作,很明显是别有所图。”
齐王犹自自我开解道:“是不是天子病重,力所不能及之?依我对陛下的了解,他绝不会行此不智之事才对。”
“不然,贫道上次觐见天子之时用法眼观之,天子并无疾病缠身的迹象,反倒是被愿力汇聚,才导致肉身有崩溃之险……”
“什么叫愿力汇聚,肉身有崩溃之险?”齐王惊呼问道。
路宁便向他解释了一番何为香火愿力,然后才道:“凡人的肉身,若不加修炼,如何能承受香火愿力的缠绕?积攒的愿力越多,离鬼门关便越近,若非天子有龙气在身,同样能压制愿力,只怕早已经身遭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