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昨天在母亲旧居的地基上,她带着几个小娃娃种双生槐——铲子挖到半截,翻出个生锈的药瓶,是母亲当年吃的降压药。
她没像从前那样把药瓶收进储物箱,而是埋在树根下,石碑上刻着:“这里曾有人病逝,也有人重生。”此刻她望着李咖啡,突然觉得那些刻在脑子里的争吵细节、未回复的消息,像被春风卷走的槐花絮,轻得抓不住。
奠基仪式那天,程砚秋把亡妻的画册放进时间胶囊。
他蹲在坑边,指尖抚过画册封皮的磨毛处,去年扫墓时沾的泥点还在,像块深褐色的胎记。
正要盖上盖子,一群扎羊角辫的孩子涌过来,举着手工画册《我家的井》。
最前面的小女孩正是那天折纸船的,她踮脚把画册塞进程砚秋手里,辫梢的红头绳晃呀晃,“叔叔你看!我妈妈说井里有她小时候的笑声,我画下来啦!”
程砚秋翻开画册,第一页是蜡笔画的井,井口飘着歪歪扭扭的字:“妈妈的笑声像橘子汽水”。
第二页是老吴的孙子画的,井边站着扛锯子的爷爷,气泡框里写:“爷爷的声音像拉锯,刺啦刺啦,可暖了”。
他翻到最后一页,画的是他和阿雪在讨论图纸,气泡框里歪歪扭扭写着:“程叔叔笑起来,像春天的风”。
有温热的液体砸在画纸上,程砚秋慌忙抹脸,却越抹越湿。
他抬头看见阿雪站在不远处,手里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他。
“程总。”阿雪走过来,把手机递给他,屏幕上是录音界面,“明天……教我用手机录音吧。”他哑着嗓子说,指腹蹭过手机壳上贴的卡通贴纸——是阿雪上周偷偷贴的,说“工作手机也该有点人气”。
李咖啡站在新吧台后,望着这一幕。
他左手悬空轻摇,像在为整条巷子调一杯酒。
风掠过城墙,带来槐花香、咖啡香,还有孩子们银铃似的笑声。
他忽然想起雁子昨天说的话:“我记住了所有,却记不住我们的未来。”可此刻他望着她蹲在孩子们中间,帮小丫头别好散开的辫绳,突然觉得未来不需要记——它正像那只纸船,载着活的声音,往有光的地方漂。
许婉如站在墓园的柏树后,手里攥着个布包。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包角露出的半张旧照片——是她和母亲的合影,背景是西槐巷的老井。
她摸出打火机,火苗舔过布包边缘时,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像一串银铃铛滚过青石板。
她顿了顿,把布包按进未燃的灰烬里,转身往巷口走。
那里,新挂的“声音纪念馆”木牌在风里轻晃,牌底沾着片新鲜的槐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