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看见群友们从疑惑转为震惊的脸。
有人小声说:“这也太细了……”她继续说:“他不喜欢现做的桂花糕,是因为八岁那年,奶奶病重住院,他攒钱买了糕送去,护士说‘凉了不能吃’。那盘糕他带回家,就着冷馒头吃了三天。”
茶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孟雁子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李咖啡站在门口,雨靴上沾着山泥,脸色白得像墙皮。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文档,又落在她脸上,像两把冰锥。
“孟雁子。”他的声音冷得能结霜,“你是社区工作者,不是我的人生解剖师。”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你记住的不是爱,是数据。”
他抓起那叠文档,指节因用力泛白。
“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实验品,被你用记忆一条条丈量、归档、定义。”纸张撕裂的声音像极了那天摇酒器爆炸时的脆响,雪片似的纸片纷纷扬扬落下来,有一张飘到她脚边,正好是“2023年冬至”那页。
“我不是你的民生台账!”他的喉结动了动,“有没有一刻,你是忘了记住,纯粹地喜欢我?”
孟雁子张了张嘴。
她想告诉他,她记得他调酒后手背的伤口,记得他磨破的毛衣袖口,记得他说“旧毛衣最舒服”时眼睛里的光。
可那些记忆突然堵在喉咙里,变成一块滚烫的石头,烫得她发不出声。
李咖啡转身离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茶盏叮当响。
阿Ken追出去两步,又停住,回头看她,欲言又止。
次日上午,社区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小林抱着文件夹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担忧:“雁子姐,我昨天提交了心理评估报告……”
“打住。”老赵端着搪瓷杯从走廊过来,杯沿飘着枸杞的红,“丫头是笨,可她不是病。”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杯底压着张泛黄的纸条,“她妈走前拉着我手说,‘雁子记性太好,心就容易锁住,你们要记得推她一把’。”
孟雁子看着老赵变戏法似的从她工牌夹层里抽出张手绘地图——是三年前她带他爬终南山时画的,边角磨得发毛。
老赵把地图塞进她抽屉,附了张纸条:“有些路,不是用来记的,是用来走的。”
她的手指抚过地图上歪歪扭扭的标记,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声音轻得像叹息:“雁子,爱是能摔的。”她望着窗外飘起的雨,第一次问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她就用记住代替了去爱?
终南山的山中小铺里,李咖啡蹲在木凳上,手里攥着砂纸。
粗瓷杯底的刻名“李咖啡 孟雁子”被磨去一半,露出白生生的瓷胎。
他倒了杯清水,撒了把酒酿桂花碎,看它们慢慢沉到杯底。
“她记得所有,可她忘了——我最讨厌别人替我决定什么是‘对的味道’。”他对着杯子自言自语,“爱不是复刻,是愿意尝一口她做的,哪怕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