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姨从里屋冲出来,围裙都没系,一边念叨这雨下得邪乎,一边扶她在吧台前的木凳上坐下。
李咖啡蹲在地上,用棉签蘸着碘伏给她处理脚踝,动作轻得像在碰一片雪花。
肿了。他说,声音闷闷的。
她应,目光落在他微颤的睫毛上。
他突然抬头,眼里有团火在烧:我调了杯酒。
吧台上摆着两只粗瓷杯,一杯清水,半勺糖沉在杯底,一滴盐在水面荡开细圈。
他把杯子推到她面前:没有君度,没有接骨木,就只有水、糖、盐。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调出你爱的味道了。他指尖抵着自己那杯,我想让你知道,有个人......宁愿你忘了他,也不愿你一个人淋雨。
杯里的水晃了晃,倒映着两人模糊的脸。
雁子端起杯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这次,我不记了,我喝了。
水是温的,带着糖的甜、盐的涩,像极了生活本身的味道。
雨停时,天刚蒙蒙亮。
雁子站在酒馆门口,晨雾裹着她的身影,像团没化完的云。下次......你要是不见了,我也来找你。她说完就转身,鞋跟敲在青石板上,嗒、嗒、嗒,敲得李咖啡心跳漏了一拍。
老陈背着双手路过,往酒馆里瞄了眼——吧台上两只空杯,一只正着,一只倒着,杯底的水痕连在一起,像两个终于对上的掌纹。
他咳嗽一声:她来找你了,这回,你可别逃。
李咖啡望着晨雾里渐远的身影,忽然笑了。
风掀起他的衣角,吹得吧台上的便签纸哗啦作响——那是他新写的,歪歪扭扭的一行字:雁子的喜好:雨天热咖啡,扭伤要轻揉,害怕时要靠近。
雁子走在回社区的路上,工牌夹层里的焦纸片被晨风吹得轻颤。
她摸了摸脚踝上的绷带,又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原来不记那些细节,也能把某个人,记得这么清楚。
社区值班室的窗户已经透出光了。
她扶着门框站定,看见小周正趴在桌上打盹,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古城记忆地图的编辑页面,光标在老酒馆的坐标旁闪烁。
小周猛地抬头,你脚怎么了?
雁子摇了摇头,转身看向窗外。
东边的天空正泛着鱼肚白,城墙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她摸出手机,打开不必再记的文档,指尖悬在删除键上,停顿片刻,又退出了页面。
晨光里,她忽然想起李咖啡调的那杯无名酒。
原来有些事,不用记在文档里,也会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