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其凶讯,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相代……然北地烽烟骤起,强敌环伺,帅府若倾,她与孩儿……焉有完卵?」
「……终是……负了她。此生之憾,百死莫赎。」
最后一行字,墨迹甚至有些洇开,仿佛曾被什么液体打湿过。
沈如晦拿着笔记本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拿不住。
这些零碎的字句,像一把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记忆中一些被忽略的、或是被恨意掩盖的角落。
她想起当年,顾长钧并非没有寻找过她。只是她当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怨恨中,将一切解释为他虚伪的做戏。她想起那段时期,江北局势确实动荡,几大军阀混战,顾家帅府也一度岌岌可危……
难道……他当年的“缺席”和“沉默”,并非全然是负心和冷酷?在那场她独自承受的炼狱背后,他也深陷于另一场她所不知的、关乎生死存亡的困局?他的“不敢妄动”,他的“恐累及她”,是否……并非托词?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看到陆文清的信件更加猛烈!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瞬间将她固守多年的恨意堡垒,冲击得摇摇欲坠!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可如果……他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他的禁锢,除了占有,也混杂着一种扭曲的、他认为的“保护”?
不……这太荒谬了!就算他有苦衷,就能抹杀他带给她的伤害吗?就能成为他后来一次次强势掌控、逼她至绝境的理由吗?
理智在激烈地反驳,可情感的天平,却已无法控制地发生了倾斜。
她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书架,将脸深深埋入膝盖。笔记本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
混乱。
前所未有的混乱。
恨意与一种陌生的、让她恐慌的理解相互撕扯,几乎要将她撕裂。
原来,看清真相,远比沉浸在单一的恨意中,更加痛苦。
裂痕深处,窥见的天光并非温暖,而是更加刺眼、更加令人无所适从的……复杂与苍凉。
这一夜,沈如晦彻夜未眠。心中的坚冰,在无声中,加速了融化的进程。只是这融化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的迷茫与……无所依从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