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第二个夜晚，比第一夜更加难熬。干粮已经告罄，最后一点碎末在中午时分喂给了念雪，沈如晦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寒冷和饥饿像两条冰冷的毒蛇，啃噬着她的意志和体力。胃部从最初的痉挛变成了持续的、烧灼般的剧痛，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虚软的寒意。
念雪的状况更让人揪心。缺乏足够的食物和温暖的环境，她开始发起低烧，小脸通红，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原本清脆的哭声变得微弱沙哑，像只奄奄一息的小猫，蜷缩在母亲怀里，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沈如晦抱着滚烫的女儿，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她尝试着用手帕浸湿了外面收集来的、半融化的雪水，敷在念雪的额头上降温，但效果微乎其微。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什么恨意，什么骄傲，在女儿的生命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念雪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几乎被冻僵的脑海里炸开。她必须出去，必须弄到钱，弄到药，弄到食物！
可是，怎么弄？她身无分文，唯一值点钱的，只有母亲留给她的那根银簪。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又是深更半夜，她一个抱着孩子的陌生女人，拿着银簪去当铺或者药铺，无异于自曝行踪，恐怕钱没到手，就会被巡夜的士兵或者地痞无赖盯上。
另一种更快捷、也更屈辱的方式，浮现在她脑海——乞讨。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颤。她出身书香门第，纵然家道中落，寄人篱下，也从未曾向人伸过手。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清高与尊严。可是……她低头看着怀里呼吸愈发急促的女儿，那微弱的热度烫得她心口发疼。
尊严和女儿的命，她必须选择一个。
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念雪的呼吸声越来越弱。
沈如晦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将念雪用棉被重新裹紧，小心翼翼地放在相对干燥的草堆上，低声呢喃：“念雪乖，等娘回来，娘去给你找吃的，找药……”
她取下头上的旧布巾，将脸蒙得更严实些，只露出一双因为饥饿和焦虑而深陷的眼睛。然后，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用力挪开抵门的木棍，闪身出了破庙，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她不敢走大路，只敢在陋巷深处穿梭。这个时辰，大多数人家早已熄灯安睡，只有一些低等的暗娼馆、鸦片馆或者通宵营业的赌坊还亮着昏黄的灯火，里面传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喧嚣。
她避开这些是非之地，寻找着可能还有点人气的角落。终于，在一个背风的巷口，她看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老乞丐，面前放着一个破碗，里面空空如也。
同是天涯沦落人。沈如晦心中惨然，却不得不硬起心肠，走到了不远处另一个稍微亮堂点的巷口。她学着记忆中见过的乞丐的样子，蜷缩下身子，低着头，将那双原本执笔绣花、如今却布满冻疮和血痂的手，伸向了冰冷空寂的街道。
寒冷和羞耻让她浑身发抖，脸颊滚烫，幸而有布巾遮掩。她不敢出声，只是那样沉默地伸着手，期盼能有哪个晚归的醉汉或者心善的路人，施舍给她几个铜板。
时间一点点过去，偶尔有脚步声路过，却无人停留。有人甚至嫌她挡路，粗鲁地骂了一句，踢起地上的积雪溅了她一身。她咬着牙，一动不动，只是将身子蜷缩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