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微腥。他能感受到她行走时,衣袖偶尔轻轻擦过他的手臂,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沿着廊庑,慢慢走向临湖的小径。雨丝斜斜飘洒,打湿了他的肩头,也润湿了她鞋尖的绣花。青石小径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倒映着伞影和两人模糊的身影。
沈如晦的目光,落在伞沿滴落的、连成串的雨珠上,落在前方被雨水洗刷得愈发青翠的柳条上,偶尔,也会极快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过身侧那个为她撑伞的男人。
他走得很慢,配合着她的步伐。他的侧脸在青灰色天光和水汽的映衬下,线条似乎不再像往日那般冷硬,反而透出一种沉静的、甚至是温和的专注。他只是专注地撑着伞,确保雨水不会淋到她。
这种沉默的、无言的守护,比任何热烈的表白或急切的解释,都更具有渗透的力量。它无声无息地弥漫在伞下的狭小空间里,浸润着她干涸龟裂的心田。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也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不是雪夜路灯下的凄苦等待,而是这样一个平常的春日,与一人共撑一伞,漫步雨中,无需言语,岁月静好。
只是,那时她幻想的那个人……影像模糊,早已被后来的风雪侵蚀得面目全非。
而此刻,走在她身边的,却是这个曾让她绝望至深的男人。
命运,真是讽刺。
走到湖心小亭,顾长钧收了伞,与她一同在亭中坐下。雨声被亭子阻挡在外,显得遥远了一些。亭子四周雨雾迷蒙,远处的楼阁树木都成了水墨画里淡淡的影子。
“记得你以前,似乎很喜欢雨天。”顾长钧望着亭外的雨幕,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个久远的记忆。
沈如晦微微一怔。她喜欢雨天吗?她自己都快忘了。好像是的,未出阁前,她喜欢坐在窗边听雨,喜欢雨后的清新空气。只是后来,太多的风雨都与痛苦和别离相伴,她便渐渐忘了这份单纯的喜好。
他没有等她回答,只是继续看着雨,淡淡道:“以前只觉得雨天泥泞,耽误行军,惹人烦闷。现在看着,倒也别有滋味。”
沈如晦沉默着,心里却因他这番话,再次泛起了微澜。他是在尝试着,去理解和靠近她曾经的世界吗?
雨,依旧在下。亭中的两人,一坐一站,隔着一小段距离,各自望着亭外的雨景,心思却都在对方身上流转。
共撑一伞的短暂路程,亭中无言的相对,没有化解任何实质性的心结,却像这绵绵春雨一般,悄无声息地,将某种僵硬对立的气氛,氤氲得柔和了些许。那沉沉的伞影,似乎也在她沉寂的心湖上,投下了一道模糊的、摇曳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