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再次如同精密仪器般扫过陆承枭,风尘仆仆,脸色苍白如纸,呼吸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凝滞,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所有迹象都指向一个结论:这男人身上的伤极其严重,他完全是在靠意志力强撑。这份为了见蓝黎一面而不惜代价的执拗,让段暝肆在厌恶之余,竟也生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一种对同类般顽强意志的微妙理解,虽然这理解丝毫不能减少他的排斥。
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即便今晚强行拦下,以陆承枭的性格,明天、后天,他依然会想出别的办法,甚至可能采取更激烈的手段。与其让这场拉锯战无休止地进行下去,让蓝黎持续处于不安之中,不如……做个了断,让他见这一面,在他的掌控之下,彻底绝了他的念头。
就在这压抑的、仿佛连时间都停滞的寂静中,陆承枭似乎也感觉到了段暝肆防线的松动,或者说,他自己的身体也已逼近极限。他深吸一口气,那动作明显牵动了背伤,让他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了几分。他收敛了所有外放的锋芒,语气里带上了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近乎妥协的低沉,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请求:
“我只是......来看看她,确认她安好,不会耽误太久。”
这语气的变化,清晰地传达到了段暝肆那里,带着妥协与恳求。
段暝肆深邃的眼眸中掠过最终的了然,他并非惧怕冲突,而是真不想蓝黎为难。
终于,段暝肆周身那凌厉逼人的气场微微收敛,他淡淡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界限和冰冷的警告:“我可以让你见她。”他停顿,目光如炬地射向陆承枭,强调道:“但记住,不可以惊醒她,不可以碰她,更不可以亲她。”段溟肆身为男人,太了解男人,更是眼前这个男人。
陆承枭紧绷如岩石般的下颌线,终于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他立刻接口,做出了他此刻唯一能给出的保证,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明显缓和了许多:“我只见一面,确认她无事,立刻离开。”
一场无声的风暴,在即将彻底爆发的边缘,因为各自内心那份对同一人无法割舍、甚至超越了此刻个人情绪与对峙的在意,而达成了短暂且脆弱的平衡。
两人各让一步。
陆承枭不再多言,转身就上楼,朝着段暝肆用眼神示意的方向,大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男人的脚步在主卧门前骤然停驻,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竟在此刻有了一丝松动。金属门把手的冰凉透过指尖渗入骨缝,他指腹刚要发力拧动,动作却猛地一滞——视线落在自己手上,那只握惯了权柄、翻覆过风云的手,正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连带着腕骨都在隐隐发颤。
他狠狠蜷起手指,攥成紧实的拳,手背青筋暴起,试图用蛮力压制这份突如其来的失控。可那颤抖像生了根,顺着指骨蔓延到心口,让他连呼吸都跟着发紧。犹豫片刻,他终究还是松了拳,指腹极轻地搭在门把手上,缓慢拧动。那一声细碎的“咔嗒”,推开了门。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光线像倦怠的翅膀,软软地覆盖在房间那张偌大的床上。而他的世界,在那一眼之后,急速坍缩,最终牢牢锁在了床上那个纤细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