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开始发毛,想起韩爷的话。
眼看日头偏西,风势也渐渐小了,他便开始收线。
这一收,更是诡异。
那纸鸢竟像是钉在了天上,纹丝不动!
阿吉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那麻线深深勒进他的手掌,几乎要割破皮肉,可线轴就是转不动分毫。
“邪门了!”
阿吉又惊又怒,招呼伙伴们一起上来拉。
四五个小伙子,一起用力,那麻线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音,可天上的纸鸢,依旧稳稳地悬在那里,甚至……好像比刚才又高了一点。
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孩子指着天上,惊恐地叫道:“你们看!它的脸……它的脸在动!”
众人骇然望去。
只见夕阳的余晖下,那高空中的武将脸孔,似乎真的起了变化!
那原本怒目圆睁的表情,嘴角竟然微微向上扯起,形成了一个极其僵硬、诡异的笑容!
而那团左眼的墨渍,仿佛活了过来,在缓缓流动!
“鬼……鬼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围观的人群顿时炸了锅,吓得四散奔逃。
阿吉和几个伙伴也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纸鸢,丢下线轴,连滚带爬地往村里跑。
那无人控制的线轴,被绷紧的麻线拖着,在打谷场上疯狂地跳动、旋转,发出“啪啪”的抽击声。
当天晚上,阿吉就发起了高烧,胡话不断,反复喊着:“别拉我!我不上去!我不上去!”
更可怕的是,村里好几户人家都说,夜里听到屋顶瓦片上,有“沙沙”的、像是纸张摩擦的声音,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有人起夜,甚至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穿着纸盔甲的影子,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第二天,有人壮着胆子去打谷场看,只见那线轴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半截断裂的麻线,散落在地上。
而天空中,万里无云,那武将纸鸢,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家都说,那纸鸢成了精,自己飞走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自那以后,阿吉就变得神神叨叨,时常一个人对着天空自言自语。
天气好的时候,他总会指着某个方向,惊恐地说:“它在那儿!它在看着我!”
起初没人信,直到有一天,一个外乡的货郎路过村子,闲聊时说起,他在离这儿几十里外的一座荒山上,看到过一个破破烂烂的、像是个巨大纸人的东西,挂在一棵枯树的树梢上,脸上似乎还画着五官,随风飘荡,看着怪瘆人的。
村里人听了,无不色变。
而那之后,每逢刮大风的天气,村里总有人会做同一个噩梦:
梦里,那张诡异的武将脸孔,带着那僵硬的、墨渍晕染的笑容,从高空中缓缓逼近,纸做的盔甲哗啦作响,伸出苍白的手,想要把人拉向天空。
韩爷听到这些,只是默默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望着远方,喃喃道:
“飞上去,就下不来了……沾了虚气,画了形,就有了念想……那不是纸鸢,那是个想找替身的‘空壳鬼’啊……”
从此,我们那儿再也没人敢扎人像纸鸢。
孩子们放纸鸢,也只敢放些简单的几何形状,或者至多是韩爷扎的那些不带眼睛的鸟兽。
打谷场也荒废了,没人再敢在傍晚时分靠近。
据说,在某些起风的夜晚,还能听到高空传来隐隐约约的、纸张猎猎作响的声音,仿佛那个迷失在人世与虚空间的人脸风筝,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寻找着,下一个能把它“接”下来的、不守规矩的放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