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
(现在陛下刚刚即位,这些人心怀不满,都不服气,恐怕会作乱。)
他将胡亥的恐惧具体化、严重化,将其上升到了“恐为变”的谋反高度,进一步加剧胡亥的危机感。
然后,他图穷匕见,抛出了那套早已酝酿好的、极端残酷的巩固权力方案。他的声音依旧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匕首,散发着森然的寒意:
“为今之计,唯有行严法酷刑!令有罪者相坐,直至灭族!”
(只有实行严法酷刑,让有罪者互相牵连受罚,直至灭族!)
他挥动手臂,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眼神狠厉:
“借此良机,清除先帝旧臣,换上陛下亲信;同时,疏远诸公子……”
说到这里,他话锋微妙一转,用上了一点蛊惑性的修辞:
“贫者富之,贱者贵之。”
(让贫穷的富裕起来,卑贱的尊贵起来。)
这听起来像是恩惠,但结合上下文,其潜台词无比恶毒——那些听话的、依附于我们的,可以给予赏赐提拔;而那些不听话的、潜在的威胁,则要……
他最终亮出了血腥的獠牙:
“尽除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
(全部铲除先帝任用的旧臣,重新安置陛下亲信的人!)
最后,他描绘了一幅“美好”的蓝图,用以说服胡亥:
“如此,则德泽归陛下,祸害除矣!”
(这样,恩德与权势就都归于陛下,祸害也就清除了。)
这番话,将一场针对自己兄弟姐妹和功勋老臣的血腥屠杀,包装成了“巩固皇权”、“消除祸患”的必要手段,并且无耻地将“德泽”与“权势”并列为清除异己后的成果。
胡亥听着赵高这番“高论”,起初也有些心惊肉跳。毕竟,要对自家的兄弟姐妹和那么多老臣下手……但他转念一想,赵高说得对啊!这些人不服我,怀疑我,甚至可能想推翻我!他们就是“祸害”!不除掉他们,我的皇位怎么能坐得稳?那些财富和权位,给那些忠于我的人,岂不是更好?
对权力的贪婪和坐稳江山的渴望,迅速压倒了那本就微乎其微的亲情和良知。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惶恐,逐渐变得坚定,甚至闪过一丝与赵高相似的狠厉。
“老师所言极是!”胡亥猛地一拍大腿,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了“茅塞顿开”的兴奋表情,“就依老师之计!此事……便全权交由老师处置!务必要为朕,将这朝堂上下,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完全采纳了赵高的方案,并且给予了赵高最大的行动权限。
赵高心中狂喜,但面上依旧恭谨:“陛下圣明!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扫清障碍,永固江山!”
至于丞相李斯?他或许在这次密谈的现场,作为一个沉默而面色灰败的旁听者;或许是在事后,从胡亥兴奋的转述或者赵高“礼貌性”的通报中得知了这个决定。
无论哪种方式,李斯的态度都已经不重要了。在沙丘踏上贼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制衡赵高的能力和道德立场。此刻,面对这套将把帝国拖入血海深渊的疯狂计划,他还能说什么?反对?那无异于自寻死路,赵高会第一个把他当成“先帝旧臣”清理掉。
他只能选择默许,甚至,为了自保和那点残存的权力欲望,他可能还会被迫在某些环节上予以配合,在这条漆黑的路上越陷越深。
一场针对嬴氏皇族和始皇帝时代功勋旧臣的血腥清洗风暴,就在二世皇帝胡亥的寝宫中,由赵高亲手点燃了引信。
黑色的帷幕已然拉开,咸阳宫即将被恐惧和鲜血所浸染。而那位躲在深宫、自以为高枕无忧的二世皇帝并不知道,当他举起屠刀砍向自己手足和帝国柱石的那一刻,也同时掘开了埋葬大秦帝国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