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生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所以才要快!要隐秘!” 卢生急切地说道,“天下之大,总有秦法管不到,或者管不了那么快的地方!去岭南!去塞北!甚至……想办法出海!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他顿了顿,似乎为了坚定彼此的决心,开始数落起皇帝的“不是”,这也是他们为自己逃跑找的心理借口:
“侯兄,你且细想!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从来只信他自己!(‘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他手下那些博士,虽然有七十多人,不过是摆在那里充门面的备员,何曾真正重用过?(‘专任狱吏,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
“他乐于用严刑酷法来树立威信,天下人都战战兢兢,只求免于罪责,哪里还有真心?(‘上乐以刑杀为威’)”
“再看看他做的事!” 卢生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建阿房,修骊山,求仙药……哪一样不是穷奢极欲,耗尽民力?他贪恋权势到了如此地步,连生死都想掌控,这样的人(‘贪于权势至如此’)……”
他最后斩钉截铁地总结道,仿佛做出了一个多么正义的决定:“根本就不值得你我兄弟为他真心实意地求取仙药!(‘未可为求仙药’)”
这番话,与其说是对皇帝的分析,不如说是两个骗子在事情即将败露时,为了减轻自身负罪感和恐惧感,而进行的自我催眠和甩锅。他们把责任完全推给了皇帝的“性格缺陷”和“不配”,从而为自己卷款潜逃的行为,披上了一层“看清昏君,及时止损”的虚伪外衣。
侯生听着卢生的分析,脸上的犹豫逐渐被一种“幡然醒悟”和“后怕”所取代。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卢兄所言极是!是弟愚钝,险些自误!此地确实不可久留!”
两人迅速达成一致,开始密谋逃亡细节。他们利用尚存的权限和皇帝之前赏赐的信任,以“需要外出采集特殊炼丹材料”或“寻访某位隐居仙人”为借口,悄悄地调集了大量金银细软和便于携带的珍宝。他们不敢动用太多人手,只带了两三个绝对心腹、同样知道大难临头的侍从。
在一个月黑风高、适合干点见不得人勾当的夜晚,侯生和卢生,这两位曾经在咸阳宫里风光无限的“御用神仙”,如同两只偷油成功的老鼠,借着夜色的掩护,凭借着事先规划好的、利用宫中某些管理漏洞的路线,悄悄地溜出了戒备森严的咸阳宫,然后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不知所踪。
第二天清晨,负责伺候这两位“活神仙”的宫中侍从,像往常一样端着洗漱用品和精致的早点,来到他们的住处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屋内一片狼藉,值钱的小物件和那些据说“蕴含仙气”的法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些搬不走的大型炼丹炉和散落一地的、毫无用处的药渣。
侍从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去向上官禀报。
消息一层层传递上去,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虽然初始波澜不惊,但那股暗流,却直指湖心最深处的那个身影。
可以预见,当这份报告最终呈送到那位刚刚经历文化“胜利”、正期待着长生捷报的帝王案头时,将会激起何等滔天的怒火!
方士的逃亡,不仅仅是骗局的败露,更是对他智商和权威的双重羞辱!这无疑是在他那颗因为焚书而略显“平静”的暴戾心湖里,又狠狠地砸下了一块巨大的、充满嘲讽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