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知否 王若弗8(2 / 2)

“无妨,自家兄妹不讲这些虚礼。你身子要紧,快回房歇着,勿要着凉。”王衍语气缓和了些许。

“好。”说罢,看也没看一旁的盛紘,便由刘妈妈扶着转身回了内间。

盛紘心中忐忑,只得硬着头皮引着王衍往书房走去。

一路上,他试图找些话头,一会儿问候岳父岳母安好,一会儿又说得了好茶请大舅兄品鉴。可王衍始终神色淡淡,不怎么接话,气氛就这样僵着。只听得两人的脚步声在长廊间轻轻回响,更添了几分压抑。

盛紘心里七上八下,摸不准这位大舅兄如今是何态度……王家应当不会让女儿乱来吧!?

进了书房,待下人上了茶,盛紘屏退左右,刚要开口寒暄,王衍指尖叩了叩桌面,开门见山:“盛大人,今日我也不绕弯子。舍妹在盛府受尽委屈,个中细节,想必无需我再分说罢?想必你我都清楚,王某此来,只为两件事——一要一个交代,二要一个了断。”

盛紘心头一紧,却仍强装镇定,干笑道:“大舅兄说笑了!我与若弗夫妻多年,平日里偶有争执也是寻常家事,哪谈得上受尽委屈?先前是我一时糊涂,让若弗受了些闲气,昨日我已然在老太太面前、在祖宗祠堂跟前立了誓,定要痛改前非,往后好好待她。”

王衍抬眼看他,目光如炬:“哦?夫妻争执?盛大人宠妾灭妻,令身怀六甲的发妻独守空房,连中馈之权都落入妾室之手,气晕发妻,连日不闻不问,这也是寻常家事?”

盛紘冷汗都下来了,“大舅兄明鉴!那几日……实在是公务缠身,一时疏忽了。至于掌家之权,原是想着若弗身子重,让林氏暂代几日,也好让她安心静养,是我思虑不周,忘了顾及大娘子的体面,我今日就将对牌送回来,断不会再让大娘子因此事烦心!”

王衍冷笑一声,“呵,盛大人真是好口才!莫非以为我王衍是那等可任你三言两语糊弄的无知妇孺?你宠妾灭妻,废弛晨昏定省之礼,纵容妾室手握田产、欺凌主母,致嫡妻胎像不稳——单此一条,我明日一纸奏章递到御史台,参你一个治家无方、德行有亏,你这通判的位子,还坐得稳吗?”

盛紘脸色“唰”地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他慌忙起身,深深一揖,声音发颤:“大舅兄息怒!万万不可啊!此事若传扬出去,我们王盛两家的脸面可就…可就全都完了!千错万错,都是小弟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还求大舅兄看在两家多年的情分上,看若弗和孩子们,尤其是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高抬贵手!”!”

王衍目光锐利如刀,逼视着盛紘:“情分?你作践我妹妹时,可曾念及半分情分?我再问你,我妹妹十月怀胎生下的嫡子嫡女,为何一个都养不在自己身边?莫非盛大人觉得,我王家的家教门风,不配教养你盛家的嫡出子女?你这是要将我父亲、当朝太师的脸面也踩在脚下吗?”

“不敢!小弟万万不敢有此心啊!”盛紘吓得魂飞魄散,连连作揖,“是老太太心疼孙女,想着若弗年纪轻,又要操持家务,实在辛苦,这才暂时接到身边抚养,绝无轻视王家之意!大舅兄明鉴!”

王衍抬头打断:“盛紘,我不是来听你狡辩的!我是来替我妹妹讨个公道!如今,给你两条路选。”

盛紘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忙道:“大舅兄请讲!只要能平息兄长怒火,小弟无有不从!”

王衍坐直,指尖轻敲桌面,每一声都敲在盛紘心上:“其一,我即刻修书,将你盛家这些污糟事,连同那林氏本是盛老太太义女,却与你做出悖逆人伦之事的丑闻,一并呈报有司。后果如何,你自己清楚。”

盛紘双腿一软,几乎跪倒,颤声道:“不,不可!大舅兄,求您指条明路!”此事一旦揭破,不仅他的官途尽毁,整个盛家都将声名扫地,永难翻身。

王衍眼中闪过鄙夷,你早干嘛去了?

“这其二嘛……看在小妹曾与你夫妻一场,也为盛家生儿育女,如今更怀着你盛家骨血的份上,我可以将此事按下,保全你盛家的颜面和你的官声。”

盛紘如蒙大赦,连声道谢:“多谢大舅兄!多谢大舅兄宽宏大量!小弟必定痛改前非,日后定当好生对待若弗……”

王衍抬手打断:“别急着谢我,也别空口白牙地许诺什么日后!我的条件很简单。第一,即刻写下和离书,言明夫妻缘尽,一别两宽。第二,小妹的一应嫁妆,需原封不动、三日之内清点归还,少一件都不行!第三,华兰和长柏,必须由小妹带走,你盛家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挠!”

“和……和离?”盛紘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虽不喜王若弗性情,却也深知和离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是他个人颜面扫地,更意味着与王家这棵大树彻底割裂,他盛紘的仕途,只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舅兄!此事能否再议?小弟对天发誓,定然洗心革面,往后必善待若弗!这和离于名声有损,于孩子们更是……”

王衍声音冰寒,“无需多言!是体体面面地和离,保全你盛家最后一点颜面,还是我立刻出门,将你们盛家这桩丑闻宣扬得满城风雨,让你身败名裂,丢官去职!你自己选!”

盛紘面色死灰,冷汗浸透内衫。挣扎良久,对官途的贪恋终究压倒一切,他颓然垂首,嗓音干涩:“……小弟……谨遵大舅兄之意。” 但仍不死心,哀声恳求:“只是……只是大娘子如今还怀着身孕,此时和离,动静太大,于她的名声、于胎儿的安稳,恐都有妨碍。能否……能否恳请兄长宽限些时日?待若弗生产之后,身子将养好了,再……再行和离之事?届时,小弟绝无二话,必定签字画押!眼下,小弟愿立刻立下字据为凭,并将中馈、子女教养之权悉数交还若弗,绝不再让那林氏沾染分毫!再不敢有半分怠慢!”

王衍闻言,沉吟不语。

盛紘这话,听着倒有几分歪理。女子怀着身孕闹和离,传出去确实不好听,风言风语怕是要搅得小妹不得安宁,于养胎也无益。

再者,他心中亦有另一番计较。

若他冷不丁直接将和离的小妹带回去,母亲那边怕是第一个不依,非得捶死他不可!父亲那边更是还没透过气,自己先斩后奏,回头说不好要家法伺候。

光是想想二老可能的反应,王衍就觉得后脖颈有点发凉。可一想到小妹说的粮种..…他心中便什么顾虑也没了!

他斜眼看向盛紘:“你倒是会挑时候替自己打算。也罢,我就是应了你又如何?不过,和离书,现在就要白纸黑字写下!待我小妹安全生产、坐满月子之后,一别两宽,各自婚嫁,互不相干!我会暂时将和离之事压下,待时辰到了,再来接人。若在此期间——你敢再让我小妹受一丝委屈,或是让人出了什么意外....就休怪我不守承诺,新账旧账与你一并清算!”

盛紘哪里还敢有二话,连忙应承:“是是是!小弟这就写!也绝不敢再犯!” 他心中稍定,至少暂时保住了官声,也有了缓冲之机。

原本他对王若弗这一胎并不十分看重,但此刻,他是打心眼里感激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他想着拖一拖,先应付眼下,毕竟此时距离生产还有好几个月,凭着大娘子以往对自己那些情分和心软的性子,这期间只要他表现好,未必不能将她哄的回心转意。

只要王若弗自己不想和离了,那王衍这个做兄长的,总不能强行拆散他们夫妻吧?

思及此,他心中略松,

王衍冷哼一声:“笔墨伺候!”

片刻之后,盛紘抖着手,在王衍冰冷目光下,还是写下了和离书。

那张薄薄的纸张,仿佛有千钧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王衍拿起字据,仔细查验无误,小心折好放入怀中。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失魂落魄的盛紘,语气淡然:“盛紘,记住你今日之言。往后这些时日,你好自为之!”

说罢,王衍拂袖转身,大步离去,不再多看面如死灰的盛紘一眼。

书房内,只余下盛紘一人,对着那方才立下和离书的空案,怔怔出神,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往日大娘子从未如此强硬,这次为何不能再忍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