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微妙的信号——外交部与经贸部业务往来密切，贺知行家世显赫、本人又前途无量，他的出现，无形中为姚玉玲增添了一层看不见的分量。
这倒让她在这个初来乍到的阶段，省去了不少新人常要面对的试探和周旋。
周围的同事，态度上自然多了几分不着痕迹的客气，就连分配工作时，语气也多了几分商量的意味。
这种因他人而获得的‘便利’，姚玉玲心知肚明，却也坦然处之，她更愿用实力证明自己。
带她的老师是经贸部资深的宋承志参事，一位年近五旬老前辈。为人严谨却不失温和，对姚玉玲这个有留洋背景的年轻人非但没有偏见，反而十分欣赏她开阔的视野和流利的外语，时常耐心点拨。
此时，正值《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颁布不久，中国向世界初步敞开经济合作的大门，经贸部的工作千头万绪，充满挑战。
她白天跟着老同志学习晦涩的政策文件，理解各类合资模式的利弊得失；晚上则抱着《国际贸易实务》、《国际商法》等大部头恶补理论基础。
高强度、快节奏的业务压力没有压垮她，反而激发出她惊人的潜力，让她如海绵吸水般迅速成长。
很快，部里要组织一个高级别考察团，她以出色的外语能力和商务素养被选中，作为翻译兼商务随员，跟随孔孔维明司长带队的高级考察团，踏上了密集的海外经贸谈判之旅。
经贸部组织的考察团，第一站就是纽约。
在历时一天一夜的辗转后，各位国企老总感受着双脚落地的踏实感，都没什么精神。
能混进经贸考察团的，至少是副总级别，年纪么都是40岁往上走的，中年人体力和精力都比不上年轻人，出国再激动，那也扛不住长途飞行的疲倦啊！
与略显萎靡的企业领导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考察团的随行安保人员。
这支从精锐部队中选拔出来的小队，队长姓雷，队员们个个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精神抖擞。
长期的严苛训练，早已让他们习惯了远超此行的辛苦。即使不穿军装，那腰那腿，也挺拔的像小白杨，和国企老总们萎靡不振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排小白杨，个个高大挺拔有精神，拖着行李箱出来，连姚玉玲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行人在我驻纽约总领馆商务处的协助下，入住了一家普普通通的宾馆。
此时国内各方面都强调勤俭节约，出国经费更是卡得紧，住宿条件实在谈不上优越。
早上吃着宾馆提供的免费早餐，中午和晚上，为了节省开支，上到司长，下到各位国企老总都选择相对便宜的汉堡快餐充饥，因为其他的食物大家都嫌贵。
一开始还新鲜，可连续两天下来，这对吃惯了热乎饭菜的中国胃来说，实在有些难以下咽。
这外国人的饭菜怎么这么难吃？
此行的主要目标，是设法引进一批技术含量高、目前对华出口限制严格的特种防护材料的生产技术和关键设备。
谈判时，霉方代表果然态度强硬，言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优越感。
技术垄断带来底气，前几轮交锋，我方确实处于下风。
然而，真正的冲击发生在第三轮谈判——当美方首席代表约翰逊先生报出一个堪称天文数字的报价时，会议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孔司长眉头紧锁，与身旁的几位资深专家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随行的两位国企老总更是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数字远超他们预期，几乎令人绝望。
会议室内负责翻译的，除姚玉玲外，还有一位我驻外使馆的资深翻译。
这位同志尽职尽责，将约翰逊那带着傲慢语气的话语原原本本地翻译出来，那冰冷的数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位中方成员的心上。
一位头发略带花白的老总甚至下意识地喃喃低语：“这……这简直是抢钱啊！这条件怎么可能接受？”
姚玉玲却只是从容地翻开资料，扫了几眼，便用流利的英语，清晰、准确地报出了其中几个最为关键却也最为隐蔽的性能参数和理论极限值。
另一位翻译自然也将话传递给了孔司长等人。
会议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约翰逊和其他几位代表脸上的自信瞬间凝固了，他猛地看向姚玉玲，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惊疑——这些核心数据，对方怎么可能掌握得如此精确？
“约翰逊先生，”姚玉玲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基于这些真实的、未被夸大甚至刻意模糊的参数，您刚才的报价，恐怕需要重新评估。我们认为，一个更符合国际市场价格规律的合理区间，应该是在这个基础上下降百分之九十。”
一刀直接砍到脚踝！霉方代表一片哗然。
他们原本仗着技术优势准备咬下一口肥肉，哪想到对方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姑娘，竟是个深不见底的，一出手就直击要害。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孔司长与几位老总交换着眼神，原本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动，看样子不用大出血了！
姚玉玲环视面露惊愕的霉方代表，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当然，如果您执意不愿意将这些材料卖给我国，那我们只好自己生产了。她稍稍停顿，目光直视约翰逊变得阴沉的脸色，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不过您不必担心，我手上恰好有更先进的技术方案。毕竟，将理论转化为成品，对我们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这番话如同一记惊雷在会议室炸开。
霉方代表们面面相觑，约翰逊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显然在快速权衡利弊。
技术优势一旦被打破，他们不仅会失去这笔订单，更可能在未来市场失去先机。
约翰逊强压着怒气，声音干涩，技术讨论需要严谨的依据。
当然。姚玉玲从容不迫地翻开笔记本，贵方技术文档第3.7节关于复合材料层间剪切强度的数据，与ASt标准存在明显偏差；第5.2节提到的热氧化稳定性指标，实际上三年前就已被It的最新研究成果超越。她每说一句，约翰逊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这些细节，连他团队里的工程师都未必全都清楚。
后续的合同条款谈判中，不甘示弱的美方团队在验收标准上玩起了文字游戏，将符合国际标准悄悄替换为符合美方企业标准；在知识产权条款中埋下背景技术归霉方所有，中方不得擅自改进或二次开发的陷阱；更在违约责任中设置了不对等的赔偿比例。
然而，这些伎俩在姚玉玲面前无所遁形。
她不仅当场指出每处问题，还引经据典地援引相关国际条约案例，条分缕析地说明修改依据。根据《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第35条，她语气从容不迫，卖方交付的货物必须适用于同一规格货物通常使用的目的。您提出的企业标准，显然不符合这一基本原则。
孔部长适时地以温和而坚定的态度表态：我们希望合作是平等互利的。如果贵方坚持这些不合理条款，我们不得不重新评估合作的可行性。这一软一硬的配合，让霉方不得不步步退让。
最终，当霉方代表在完善的合同文本上签下名字时，约翰逊忍不住对姚玉玲感叹：姚，你是我见过最难对付的谈判对手之一。
“谢谢您的肯定，这是我的荣幸。”
谈判尘埃落定。我方不仅以极低的价格拿到了急需的物资，更签下了一份权责清晰、风险可控的完美合同。
至于设备，既然对方现在不舍得卖，以后也就不用卖了！
这些设备数据她又不是没有，只需要找个合适时机拿出来就好。
这场谈判下来，让孔司长一行人对姚玉玲这个新人简直是刮目相看！
只出了预期三分之一不到的钱就买到了这批急需的材料，还成功避免了所有的合同陷阱，
不愧是留过学的高材生，知识就是力量啊！这一下给国家省了多少钱啊！
回程车上，一位国企老总由衷感叹，“小姚这样的复合型人才，正是我们改革开放最需要的！”
“怎么？你还想跟我们经贸局抢人不成？”
“哎哟，老孔，这我哪敢，小姚是要放在我们厂里，那可真是屈才了。”他就是感慨一下，这人至于这么敏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