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秋老虎,带着一股黏腻的燥热,迟迟不肯离去。何雨柱那辆黑色的虎头奔,在一个午后,因为前方道路施工,被迫拐进了一条他几乎已经遗忘的、位于城市边缘的狭窄旧街。
街道两旁是低矮破败的待拆迁平房,墙面斑驳,写着大大的“拆”字。空气中弥漫着垃圾堆特有的酸腐气味,混杂着尘土。几个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汉子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摇着蒲扇,目光麻木地看着偶尔经过的车辆。
何雨柱皱着眉,摇上了车窗,对司机吩咐:“绕开这破地方,一股味儿……”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被前方不远处一个佝偻的身影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看不清原色、污渍板结的破旧工装的老头,头发花白杂乱,像一蓬枯草。他正背对着街道,费力地在一个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大型垃圾桶里翻捡着,半个身子几乎都探了进去。旁边停着一辆锈迹斑斑、轮胎瘪气的三轮车,车上堆满了压扁的纸板、空塑料瓶和一些废铜烂铁。
这背影……有点眼熟。
何雨柱眯起了眼睛。那老头似乎找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直起腰,手里拿着几个瘪掉的易拉罐,用脚踩扁,然后扔进三轮车上的蛇皮袋里。他转过身,用脏污的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露出一张苍老、浮肿、布满皱纹和污垢的脸。
尽管这张脸被岁月和苦难侵蚀得几乎变了形,但那眉眼间残留的一丝刻薄与猥琐,那曾经挺直如今却佝偻的骨架……何雨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
许大茂。
竟然是他那个斗了大半辈子,最终在时代浪潮里彻底沉底、据说出狱后便不知所踪的宿敌,许大茂。
此时的许大茂,哪里还有当年那个穿着呢子中山装、梳着油头、人模狗样放电影时的半分影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最底层的拾荒老人。眼神浑浊,动作迟缓,浑身散发着落魄和绝望的气息。
就在这时,许大茂似乎也感觉到了那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的注视。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朝着虎头奔的方向望了过来。
隔着深色的车窗膜,何雨柱能清晰地看到,许大茂在辨认出这辆车(或许他根本认不出车型,但能感觉到车内人的不同)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颤!
他脸上那麻木的表情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恐惧和慌乱取代。手里的蛇皮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几个空瓶子滚了出来。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第二眼,手忙脚乱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扶起他那辆破三轮,也顾不上去捡掉落的瓶子,用尽全身力气,蹬着那辆嘎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三轮车,头也不回地、狼狈不堪地拐进了旁边一条更窄、更脏的胡同里,瞬间消失了踪影。
那仓皇逃窜的背影,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老鼠。
车内一片寂静。司机大气不敢出,透过后视镜悄悄观察着老板的脸色。
何雨柱依旧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胜利者的快意,没有同情,甚至没有厌恶。就像只是偶然看到了一幕与己无关的、街边的落魄景象。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缓收回目光,身体向后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睛,淡淡地吐出一句: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