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告别(1 / 2)

翌日,夜色将尽,天光未明,正是一日中最寒冷最寂静的时刻。

上官徽悄然起身,并未惊动任何侍女。她披上一件厚重的墨色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实,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东厢院。

她没有走向府门,而是沿着熟悉的路径,来到了府中那座最高的阁楼——听雪阁。楼梯吱呀作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一步步登上顶层,推开雕花窗棂,一股凛冽的寒风瞬间涌入,吹得她斗篷猎猎作响。

她就这般静静地立在窗前,望向南方。整个洛阳城还在沉睡,灰蒙蒙的屋宇连绵起伏,延伸至远方的城墙。城墙之外,便是通往南阳的官道。

她不知道阮云归具体何时启程,又会从哪个城门离开。她只是选择了这个方向,这个能让她目光尽可能送得远一些的地方。

她的手在斗篷下微微抬起,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件——那是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上面刻着“清趣”二字。

这并非什么定情信物,只是多年前一次诗会上,阮云归夺得魁首,随手递予兄长的一个小彩头,后被她撒娇卖痴般地讨要了过来。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她愈发清醒。没有眼泪,没有哀伤,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天际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一层薄薄的晨曦涂抹在灰暗的城市轮廓上。官道上依旧空寂,但她知道,或许就在下一刻,或许就在那晨曦更亮一些的时候,会有一行车马,载着那个如清风朗月般的故人,悄然离开这座困住了她的城池。

她想象着那个画面:他或许会回头望一眼这座留下了复杂记忆的京都,目光中会有解脱,也会有淡淡的怅惘。但他不会知道,在这座城市的一座高阁上,有一个故人,正以这种方式,与他做最后的告别。

寒风刮过她的脸颊,刺骨的冷,却让她觉得无比真实。她将那份年少时的朦胧好感,那份将他视为“光”的依赖,连同这枚冰冷的玉佩,一起封存在了心底最深的角落。那不是爱情的告别,而是对一段纯粹时光的祭奠,对那个曾经天真、对未来怀有无限憧憬的自己的告别。

当天光终于大亮,官道上开始出现零星的车马行人时,上官徽缓缓松开了握着玉佩的手。她最后望了一眼那渺远的南方天际,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下楼,每一步都踩得坚定非常。

回到东厢院时,挽梦刚起身,见到她从外面回来,吃了一惊:“夫人,您怎么这么早……”

“无事,只是醒了,出去透透气。”上官徽解下斗篷,语气平静无波,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却异常平静的容颜,拿起梳子,慢慢梳理被风吹得微乱的长发。

窗外,天色已明,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知道,从此刻起,她的路,只能向前,不能再回头望了。那束曾照亮过她年少时光的、来自远方的微光,已被她亲手安葬在心底。往后的风雨,她需独自去闯。

而与此同时,城南的十里长亭。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静候一旁。

亭内,石桌上酒菜简单。三人对坐,气氛比这清晨的寒意更凝重了几分。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阮云归、上官玄以及今年方被武安王“求贤令”征召入京的南阳名士、国子监祭酒向子平。

上官玄举杯,语气沉缓:“阮兄,此去归乡,路途遥远,万望珍重。”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为好友能离开这是非之地而稍感宽慰,又深知这离别背后是无法逾越的鸿沟。阮云归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上官家,尤其是对妹妹上官徽的一种潜在威胁与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