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头被掀开的瞬间，上官徽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那眼眸中仿佛藏着无尽的霜雪，让人不寒而栗。
你很怕我？ 低沉的嗓音裹挟着塞外的凛冽，掠过耳畔。上官徽这才惊觉，自己竟已无意识地退至床角。情知失态，她急急垂首：将军威名……
话音未落，下颌骤然一痛。
他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烛火在他身后摇曳，将他的轮廓勾勒得锋利而冷硬。
记住， 他逼近，冰冷的气息笼罩下来，不管从前如何，从今日起，你冠的是端木氏的姓。
上官徽被迫直视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后的锦被。他的目光太过锐利，像是能剖开她的伪装，直抵心底最隐秘的怯懦。她强自压下胸口的震颤，声音低柔却清晰：妾身……明白。
端木珩凝视着她，目光在她眸中停留许久，似在审视，又似在探寻。某一瞬，他眼底似有暗流翻涌，却又在转瞬归于沉寂。
终于，他松开了钳制，指尖残留的温度也随之抽离。他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此桩婚事，原为两姓之好。你安分守己，该有的体面，我一样不会少你。
窗外，更漏声遥遥传来，与淅沥夜雨交织，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上官徽低眉顺目，长睫垂落，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哀戚。她的声音极轻，几乎融进雨声里：妾身……谨记将军教诲。
端木珩看着她柔顺的眉眼，半晌未言。屋内只余烛火轻晃，偶尔爆出一两声细微的噼啪。
良久，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你早些歇息吧。 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我今晚宿在书房。
上官徽闻言，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随即低眉敛目，轻轻颔首。
房门一声轻响，端木珩的大红衣消失在了门外。
屋内骤然沉寂，唯有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上官徽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紧绷的腰身缓缓放松。她缓步移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陌生而艳丽的脸——石黛勾勒的眉，朱砂点染的唇，与记忆中那个素衣清颜的女子判若两人。
她抬手，将发间的金步摇一一卸下。当最后一支金钗被放入妆奁，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最底层的暗格上。那里藏着一方素帕，墨竹横斜，翠鸟欲飞，仿佛还带着旧日的温度。
她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颤。就在即将触碰的刹那，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伤了一般。
她倏然站起身，吹熄了屋内的红烛，和衣躺在了床上。黑暗中，她睁着双眼，过往回忆如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过。
她想起幼时与兄长嬉戏的时光，想起南阳竹林中的那一曲《凤鸣竹》，想起阮云归那含笑的眉眼和温润如玉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而梦境中，她仿佛又身处在了那片翠绿的竹林，阮云归坐在溪边青石上，手指在琴弦上跳跃，琴声悠扬，如同天籁。她想要靠近，却总也迈不开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竹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