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转间,已到了她出嫁的日子,这天,洛阳城飘着细雨。
上官徽倚在雕花窗畔,望着庭中那株梧桐。雨水顺着苍青的叶脉滑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水花。这雨从三更时分便开始下,却仍未有停歇的意思。
小姐,该梳妆了。挽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好”。
铜镜里映出一张素净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波,只是唇色淡的几乎与肤色无异。挽梦执起象牙梳,指尖穿过她如瀑的青丝,动作轻柔。
小姐,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该高兴才是。挽梦低声劝慰。
上官徽望着铜镜,唇角微微扬起,却无半分笑意:挽梦,你说人这一生,有多少事能自己做主?
挽梦握梳的手一紧,梳齿间缠绕着几根断发,乌黑发亮。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最后一支金钗插入上官徽的发髻,镜中女子顿时华贵逼人,可那双眼睛,仍旧一片寂然。
妆成之时,雨声渐密。前院隐约传来鼓乐声,混着雨水,听不真切。
上官徽缓缓起身,嫁衣上的明珠翠玉相击,琳琅作响。她最后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这世间女子,终究都是要戴着凤冠哭一场的。
前院传来喧闹声,迎亲的队伍将要到了。
端木珩骑在黑色战马上,面无表情地穿过洛阳街道。他身着大红喜服,却掩不住一身肃杀之气。二十岁的年轻将军刚从边疆归来,便被定下了终身大事。
将军,前面就是上官府了。亲卫统领赵睿低声提醒道。
端木珩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有稚子将桃枝抛向迎亲队伍,桃枝轻旋着落下,沾着细雨,带着几分秋日的凉意。他心中却无半点波澜,这场婚事本就是笔明码标价的交易。上官氏要借端木家兵权稳固宗室地位,端木氏亦需上官氏在朝中的势力以助自己站稳脚跟。
喜乐声里,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雪夜——母亲头七刚过,父亲就命人将他塞进北去的马车。车辕碾过冻土时,他咬破嘴唇也没掉一滴泪。十三载沙场磨砺,早教会他一个道理:世间从无选择,唯有适应。不论是塞外朔风割面,还是朱门暗箭伤人,不过是从一场战场换到另一场战场。
新娘子出来了!人群的欢呼打断了端木珩的思索。
喧闹如潮水般涌来,上官徽被喜娘搀扶着迈过朱漆门槛,红盖头下,她看不见周遭的一切,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心跳。喜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提醒她注意脚下的台阶。
迈过台阶,礼官的唱喏声响起。
请新妇登轿——
上官徽如提线木偶般被扶进花轿。轿帘垂落的刹那,有秋风卷入,掀起盖头一角。恍惚间她瞥见高头大马上的红色身影,那人腰间的玉带钩反射出冷冽的寒光,犹如北疆雪原上永不消融的冰凌般刺目。
婚礼繁复而冗长。拜堂、入洞房、合卺酒,上官徽如同一个木偶般机械地完成了所有仪式。直到喜娘们退下,新房内只剩下她和那个陌生的丈夫,她才真正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