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玉簪要掉了。她尚未回神,眼前忽有白影掠过,但见那人广袖翻飞间,一管竹笛斜斜递出,堪堪接住那枚将坠的白玉簪。竹笛清脆欲滴,更衬得他指节骨节分明,修长如玉。
四目相对的刹那,有竹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之间,她嗅到他衣袂间淡淡的沉水香,混着新竹的清气,莫名让人想起雨后的古寺。
山野粗人,唐突了。他忽然撤步后退,竹笛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
她蓦然抬眸,谪仙容色近在咫尺,耳尖倏然发烫,想必已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还未来得及道谢,他已转身走向竹亭,随手扯下片竹叶:今日风急,弹一曲《凤鸣竹》,如何?
琴声渐起时,她攥着那支白玉簪,忽觉满山竹涛声都静了。那人奏琴时总闭着眼,修长手指在弦上翻飞如鹤舞。
最后一个音落下时,一片竹叶飘落琴案。他拾起叶子放在唇边,吹出段清越的旋律,惊得林间雀鸟齐齐振翅。阳光穿过纷飞的羽翼,在他白衣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正当她沉醉其中时,他忽然用竹笛挑起她落在石上的帕子:青竹纹?可惜绣工太规矩了。说着从袖中取出方素帕抛来,试试这个。
帕上墨竹恣意生长,竹梢一只翠鸟振翅欲飞,她怔怔望着那方素帕,正待推辞。
上月诗会见过你的字。他漫不经心地调弦,倒是配得上这竹子。
竹林间忽然起了一阵风,竹叶簌簌作响。她忽然想起兄长的话,阮先生孤高清冷,不轻易与人结交。然而眼前的他,却似乎与传闻大相径庭,言谈举止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与洒脱。
会舞剑么?他忽然问道。不等她回答,他已折下一段青竹枝作剑。那身姿不似武者刚猛,倒像竹枝迎风,柔韧中暗藏锋芒。
最后一式,竹枝堪堪停在她鬓边,挑落半朵珠花。
果然。他收起竹枝轻笑,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暮色四合时,他抛来卷竹简:姑娘听琴时的神情,想必是懂琴之人。今日出来匆忙,只带上半阙,下次相见,定赠姑娘下阙琴谱。
她轻轻展开,竟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末页朱砂批注,墨迹未干:《广陵散》绝响,唯赠解铃人。
返程马车上,兄长醉语道:阮先生平生最恨权贵,今日竟赠你失传的古谱......
上官徽回头看向窗外渐暗的竹林,阮云归正倚竹吹笛,白衣渐渐隐入暮色,唯有笛声追着马车行了三里路。
回府后,她在灯下细看那方素帕,发现墨竹的枝叶间竟藏着极浅的字迹:洛水非浊,南阳亦清。
醒来时,泪湿了枕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