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块‘石头’(指偷来的珠宝首饰)成色是不错,但你这个价码,忒黑心了点……”
没有他想要的关键信息。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地转移到另一处,靠近几个倚在斑驳墙角、借着阴影低声交谈的汉子。这几人穿着普通,但眼神闪烁,透着股精悍气。
“……听说最近有‘奶娃子’(指婴幼儿)过路?哪边的‘风’(指消息)?”一个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含着砂石的汉子低声问道,语气带着试探。
林小乙心头猛地一跳,如同被鼓槌敲中。他立刻放缓脚步,假装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弯下腰,慢吞吞地系着本就系好的鞋带,全身的感官却都集中在了那小小的角落。
另一个声音更加谨慎,带着呵斥:“闭上你的鸟嘴!风大浪急,少打听,当心淹死!”
那沙哑声音似乎不甘心,又含糊地、极快地吐露了几个词:“…三更天…码头…旧栈桥…‘筏子’(指小船)…”话音未落,便被同伴用凌厉的眼神和肘击狠狠制止。
林小乙将“三更天”、“码头”、“旧栈桥”、“筏子”这几个关键词死死刻在脑海里。他系好鞋带,若无其事地直起身,继续像幽魂一样在市场内游弋。
最终,他走到一个缩在最阴暗角落里、面前只铺着一块破布、上面零星摆着几个瓷瓶、号称兜售“祖传偏方”的干瘦老头面前。这老头蜷缩在那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气息微弱。
林小乙蹲下身,拿起一个贴着“安神散”字样的药瓶,借着起身递钱的动作,右手拇指隐秘地在瓶身上轻轻叩击了三下,两短一长——这是父亲笔记里记载的、多年前一位老辈捕快与特定线人接头的暗号之一,年代久远,他只能赌一把,赌这老头是那条线上的人,或者认得这暗号。
那老头一直耷拉着的眼皮猛地掀起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里,一丝极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他上下打量着林小乙,目光在他刻意伪装却难掩清亮的眼神和绑着布条的小腿处微微停顿。
林小乙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面上却不动声色,压低声音,几乎用气声道:“老哥,寻几味药性温和的‘安神’的‘鲜货’(指刚到手、活着的“货物”),家里有只新得的‘小雀儿’(暗指年幼孩童),夜里总吵闹,睡不安生。”
老头眼皮重新耷拉下去,布满皱纹的脸如同风干的橘皮,没有任何表情。沉默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蔓延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在林小乙以为赌错了,准备起身离开时,老头干瘪得如同两条枯枝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细若游丝,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林小乙耳中,仿佛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雀儿’闹林,自有‘鹰鹞’来收。三更聚,五更散,过时不候…走水路,‘筏子’不稳,当心…‘翻船’。”
说完,不等林小乙有任何反应,老头极其迅速地将地上破布四角一拎,把几个瓷瓶兜起,动作看似蹒跚,实则异常敏捷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蹒跚着拐进旁边一条更窄、更黑的岔巷,身影晃了几晃,便彻底消失在浓郁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小乙心中剧震,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三更聚,五更散”、“水路”、“筏子不稳”、“当心翻船”!这与刚才墙角那汉子零碎透露的信息完全吻合,甚至给出了更明确的警告!这意味着,今夜三更天,在码头旧栈桥附近,将有一次涉及被拐孩童的交易,而且对方计划通过水路转移!时间已经迫在眉睫!
他强压下内心的翻腾,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起身,依旧保持着那副懒散混子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沿着来路退出老鬼市,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刀刃上。直到远远看到郑龙在约定地点投来的焦急目光,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加快步伐汇合过去。
“如何?可有收获?”郑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声问道,他身后的几名捕快也立刻围拢过来,手都按在了藏匿的兵刃上。
“有线索了!重大线索!”林小乙语速极快,气息微促,“目标很可能今夜三更天,在码头旧栈桥一带集结,准备利用小船从水路转移孩童!我们必须立刻赶回衙门,禀报头儿,部署行动!迟则生变!”
暗语已破,邪踪初露。一场围绕码头、在黎明前最黑暗时刻与时间赛跑的围捕,即将在冰冷的夜色与河水声中展开。而林小乙这番冒死换来的、用勇气与智慧淬炼出的情报,成为了撕开这张笼罩平安县、吞噬孩童幸福的罪恶黑网,最关键、最凌厉的一刀。夜色,浓稠如墨,决战的气息却已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