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二刻,县衙签押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砸出声响。林小乙带回的“三更聚,五更散”及“水路”情报,如同几块烧红的烙铁,猛地投入了原本就焦灼不安的氛围中,瞬间激得所有人头皮发麻,心跳如鼓。三更天!距离此刻,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时间,像指间沙,正飞速流逝,每一秒都关乎着孩子们的安危!
“码头!他们果然要从水路溜走!”郑龙性情刚猛,闻言须发皆张,猛地踏前一步,抱拳请命,声音如同闷雷,“头儿!事不宜迟,我这就带兄弟们去把码头围个水泄不通,一寸寸地搜过去,就不信揪不出这帮天杀的拐子!”
“不可!”
“且慢!”
林小乙清越急促的声音,几乎与赵雄沉稳却同样带着否决意味的喝止声同时响起。
赵雄深邃的目光落在林小乙身上,带着毋庸置疑的信任和倚重,抬手示意:“小乙,你来说!” 此刻,这个年轻捕快冷静的头脑和缜密的分析,已成为他在这迷雾般的案件中,最重要的罗盘。
林小乙也顾不上谦逊,语速极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敲打在众人心坎上:“头儿,郑大哥,稍安勿躁!码头范围广阔,船只林立,货堆如山,处处皆是藏匿之所。若此刻便兴师动众,大队人马明火执仗围过去,动静太大,歹徒在码头必有眼线望风,极易打草惊蛇!一旦他们察觉风声,放弃交易,或即刻隐匿,甚至…甚至狗急跳墙,伤害孩童,我等岂非追悔莫及?”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墙上那张早已泛黄、边角卷起的平安县全境图前,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代表码头的复杂区域:“‘三更聚’,这指的是集结时间,但集结地点,未必就在码头正中央、众目睽睽之下!水路转移,固然需要靠近船只,但更需隐蔽,要避开巡夜的兵丁、打更的梆子,以及偶尔往来的夜泊船工。码头附近,可有既临水,又足够荒僻,诸如废弃的屋舍、塌陷的仓库,或是易于藏身、又能迅速登船的地点?”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地图那密密麻麻的标注上。码头周边商铺、货栈、民居鳞次栉比,线条交错,一时如同乱麻,难以理清头绪。
“吴先生,”林小乙蓦地转向主簿吴文,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县衙库档之中,可有更为详尽的城防工事图,或是早年绘制、标注有废弃建筑、以及历年案卷中曾提及过的、易于藏污纳垢之所的旧图?”
吴文闻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一亮:“有!定然有!我这就去寻!” 他说完,撩起袍角便快步而出,脚步声在寂静的廊下显得格外急促。不多时,他气喘吁吁地抱回几卷颜色更深沉、边缘已严重磨损甚至带有虫蛀痕迹的羊皮图纸。
众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张尤为古旧,但笔触极其精细、标注密密麻麻的《平安县水陆要冲并坊巷详图》在宽大的桌案上铺开。烛光摇曳下,这张图仿佛承载着平安县逝去的岁月,不仅清晰标注着现有建筑,连一些早已湮没在历史中的废弃桥梁、暗渠、古井、祠庙,都有详细的记载。
林小乙俯下身,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探针,在地图上码头区域与城西那片嫌疑区域之间来回逡巡。他的手指沿着几条可能从城西通往码头的、相对隐蔽的陆路小巷移动路线虚拟划过,最终,指尖稳稳地停在了码头西北侧,紧邻着那段河道转弯处的一处被朱砂笔特意圈出、标注着“废弃”二字的图例上。那里,离浑浊的河水不过二三十步距离,最关键的是,旁边清晰地绘有一条早已干涸废弃的旧引水渠,如同一条隐秘的脉络,蜿蜒通向后方错综复杂的巷道,这无疑是从城西方向潜行而至的绝佳路径!
“是这里,”林小乙的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重重落在那个标记旁一行几乎要被岁月磨灭的小楷字上——“山神祠(废)”。
“山神祠?”赵雄浓眉紧锁,努力在记忆中搜寻,“那地方…怕是荒废了得有十几年了吧?我记得年前路过,墙垣坍塌,杂草比人都高,破败得不成样子,能藏得住人,还能进行这等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