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雄那一声如同雷霆般的断喝,成了压垮周道安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矿洞内外骤然亮起的火把与森严的官差身影,将他最后一丝侥幸与顽抗也彻底击碎。
他瘫坐在那块冰冷的巨石上,原本挺直的脊梁仿佛瞬间垮塌,脸上那混合着智者深邃与偏执狂热的奇异神采消失无踪,只剩下灰败与死寂。他没有再辩解,也没有反抗,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或许,在林小乙撕开他所有伪装,逼出他心底最深的秘密时,他内在的某种支撑就已经崩塌了。
“乌枢”矿脉的秘密,连同周道安精心构建的“墨社”网络,随着他的落网,开始被迅速而彻底地清理。那份由玉笔斗光影最终确定的矿脉地图,被赵雄亲自密封,作为最紧要的公文,连同详细案卷,以加急文书的形式,呈送州府及京城相关衙署。此物关系重大,需由上官定夺。
平安县上下为之震动。德高望重的周学正竟是阴谋集团的首脑,这个事实让无数士子愕然、哗然,继而感到一种信仰崩塌般的迷茫。县学之内,更是风声鹤唳,与周道安过往从密的教习、学子皆被细细盘问,整个县城的文风鼎盛之下,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阴影。
陈运来的冤屈得以昭雪,虽然他已无法知晓。他的死,揭开了一个远超个人恩怨的巨大阴谋,这或许是对他执着于祖传秘密的一种残酷告慰。
案件本身,似乎可以宣告终结。没有直接的命案需要凶手偿命(陈运来之死需另案处理,但证据链已指向墨社),但其所牵扯出的利益网络、对边疆潜在的威胁、以及对一地文教根基的腐蚀,其影响之深远,远超十起普通的凶杀案。
县衙之内,气氛却并未因案件的侦破而完全轻松。众人心头都萦绕着一股复杂的情绪,有破获大案的振奋,有对人心叵测的凛然,也有对林小乙那近乎妖孽般洞察力的惊佩。
就在案卷整理完毕,准备归档之际,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州府按察使司副使,崔大人,巡视州县,恰好抵达平安县!
按察使司主管一省刑名、纠劾,副使亲临,乃是大事。李县令连忙率阖县属官迎接。崔大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透着常年断案积累的威严与精明。
在听取完平安县近期政务汇报后,崔副使特意提出,要详细了解“古画谜踪”一案。显然,此案虽未公开,但其特殊性已然引起了上峰的注意。
赵雄作为主办捕头,被召至二堂问话。他条理清晰,将案件始末,从陈运来离奇死亡,到发现特殊墨点,再到林小乙鉴定画作、破译琴谱、解开铜鼎密码、智取玉笔斗,直至最终在矿坑与周道安的心理博弈,原原本本,据实禀报。他没有夸大其词,但每一个关键节点,林小乙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都被清晰地呈现出来。
崔副使听得极其专注,手指不时轻叩桌面,当听到林小乙通过一个微小的用字习惯锁定周道安时,他的眼中更是爆射出惊人的神采。
“哦?一个年仅十六的小捕快,竟有如此能耐?”崔副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文能鉴赏古画、破译密码音律,临危不乱,更兼洞察人心、设局攻心……赵捕头,你麾下可是藏了一条潜龙啊。”
赵雄心中一凛,躬身道:“大人谬赞。林小乙确实天资聪颖,心思缜密,于此案中贡献卓着。然年纪尚轻,阅历尚浅,还需在实务中多多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