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山深处,废弃的“乌金”矿坑如同大地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在惨淡的月光下散发着阴森的气息。根据玉笔斗光影地图的最终指引,以及吴文结合地方志和地理勘测的精确计算,这里,便是“墨社”或者说周道安真正目标的所在。
矿坑入口早已被坍塌的岩石和茂密的藤蔓半掩,若非有明确指引,绝难发现。此刻,坑口周围,赵雄亲自带领的精干力量已借助地形悄然散开,如同张开的蛛网,只待猎物出现。郑龙臂伤未愈,但坚持守在赵雄身侧,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幽深的坑口。
而林小乙,则独自一人,举着一支松明火把,深吸一口气,步入了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吴文在外围提供技术支持,通过测量和计算,不断通过特殊约定的鸟鸣声,向坑内的林小乙传递着方向和距离的微调信息。
坑道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脚下碎石嶙峋,两侧岩壁上偶尔能看到早已废弃的矿镐痕迹和支撑木的残骸。松明火把的光晕有限,只能照亮前方数步之遥,更深处是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仿佛踏入了某种巨兽的腹腔。
林小乙的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但他强迫自己冷静。高逸的灵魂赋予他的不仅是知识,更有在绝境中保持理智的强大心理素质。他知道,周道安,或者说“砚主”,一定在这里。这是他为他自己,也为能破解他所有谜题的人,设定的最终舞台。
向深处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山腹大厅般的废弃矿洞。洞壁上有开凿的痕迹,中央甚至残留着一些腐朽的矿车轨道和工具。而在矿洞的最深处,一块较为平整的巨石上,一点昏黄的灯火已然亮起。
灯旁,一人负手而立,背对着入口,身形清瘦,穿着那身熟悉的、洗得发白的儒衫。不是周道安,又是谁?
他仿佛早已料到林小乙的到来,甚至算准了时间。
“你来了。”周道安的声音平静无波,在这空旷的矿洞中带着回响,他没有回头。
林小乙停下脚步,火把的光与那盏孤灯的光晕在黑暗中交织。“周学正,或者说,‘砚主’?”他的声音同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周道安缓缓转过身,那张平日里古井无波、充满威严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神采,混合着智者的深邃、艺术家的狂热,以及一丝……被压抑已久的、近乎魔性的偏执。他的目光落在林小乙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遇到“知音”般的复杂情绪。
“老夫很好奇,”周道安开口,避开了林小乙的称呼,自顾自地说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凭借那幅画?那残谱?还是那尊鼎?亦或是……那枚笔斗?”他如数家珍,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炫耀,仿佛在展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皆有之。”林小乙简短回答,“学正设下的谜题,环环相扣,精妙绝伦。”
“精妙?”周道安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不过是些粗浅伎俩,用以筛选庸才罢了。真正的秘密,唯有心智通达者方能触及。”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整个矿洞,“你看这‘乌金’矿脉,埋没于此,蒙尘百年!此乃天地精华,造化所钟!若能善加利用,其所产财富,足以复兴一县乃至一州之文脉!建最大的书院,藏最多的典籍,聚天下英才而教之!让圣贤之道,光耀千秋!”
他语气激昂,眼中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将侵占国家矿脉的罪行,粉饰成了冠冕堂皇的宏大理想。“以矿资学,何错之有?总好过让它在此沉睡,或被那些只知逐利的粗鄙之人糟蹋!”
这番说辞,若听在寻常学子耳中,或许真能激起几分热血。但林小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冰冷,仿佛能穿透那层精心编织的道德外衣,直抵其内心深处最不堪的欲望。
“复兴文脉?”林小乙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那华丽的泡沫,“若真为复兴文脉,为何要杀害陈运来?他不过是想借此重振家业,何至于死?为何要设置层层杀戮机关,阻拦探查?为何要勾结境外,意图影响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