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风雪如刀,割裂长空。
城楼之上,金丝帛书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道来自天外的神谕。
镜面姬立于高台,披着与墨七弦一模一样的玄色机关长袍,袖口嵌着微缩齿轮阵列,随呼吸轻轻震颤。
她的面容被一层薄如蝉翼的仿生面具覆盖,连眼波流转的角度都经过精密计算——声线频谱、步态频率、指尖力度,全是从三年前共学派密档中提取的数据重构而成。
“吾乃墨七弦。”她开口,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竟与真身相差无几,“遗诏在此,得之者,可启神工九鼎,掌造化之枢。”
数千信徒跪伏于雪地,白袍染霜,额头抵地。
有人高举火把,火焰在寒风中扭曲成跪拜的人形;有人剜出一目,鲜血顺颊滑落,在雪上烧出焦黑小坑。
他们口中齐诵《天工录》残章,声浪滚滚,几乎掀动城门铁栓。
这一刻,她不再是伪造者,而是被信仰托起的“神”。
但她不知道,真正的墨七弦,早已不在人间行走。
她在共振石中。
当第一缕诵念响起,墨七弦的意识便顺着地下矿脉悄然渗透至北境节点。
她未曾亲临,却无处不在——废弃水渠的青砖、屋檐下的铜铃、甚至那些信徒脚下踩踏的冻土,皆是她布设的“声场折叠阵”共鸣体。
她听着“自己”的声音宣读伪诏,唇角微扬。
不是愤怒,是解剖般的冷静。
她在等一个破绽。
而破绽,从呼吸开始。
台下人群中,一个瘦小身影蜷缩在角落,耳廓宽大如扇,正是回声童。
他虽盲,却能将声波拆解至毫秒级。
当“墨七弦”念出“传动必须合三才之数”时,他忽然蹙眉——老师讲这三个字时,总会有一丝极轻微的吸气前置,那是长期调试机械留下的本能节奏。
这一次,少了半拍。
“你说‘传动比’时少了半拍呼吸,”他忽然抬头,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刺穿喧嚣,“老师从来不会。”
话音未落,四周灯笼骤灭。
不是被人吹熄,而是同时熄灭——七处火源,分列城楼四角与街巷交汇点,全部在同一个心跳间隙失去光亮。
这是“同步断焰机括”,由埋藏在排水沟内的磷铜簧片控制,触发信号来自回声童喉间一枚微型振子。
黑暗降临。
人群惊叫,混乱爆发。
镜面姬心头一凛,下意识后退,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北风掀开头顶兜帽。
那阵风来得诡异,偏偏只卷她一人——实则是墨七弦早算准气流走向,在西城墙暗设了导风槽,借地形形成定向涡流。
面具脱落刹那,月光斜照其面。
左颊一道细微接缝暴露无遗,皮下金属反光一闪即逝。
“假的!”有人尖叫。
但更令人胆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你在找的答案,不在纸上。”
“你以为我在乎谁当祖师?”
“知识若成了贡品,我就亲手把它变成灰。”
七道声音,七种语调,或低沉如地鸣,或尖锐似刃刮铜板,全都出自同一人——墨七弦。
她利用声场折叠技术,让自己的话语在不同结构间反复折射,制造出“无处不在”的错觉。
每一句话都精准打击信仰根基:你们跪的不是真理,是符号;你们争的不是智慧,是权力披着神迹的外衣。
信徒们四顾茫然,有人抱头蹲下,仿佛精神支柱轰然崩塌。
镜面姬踉跄后退,手中帛书紧握如最后凭依。
就在此刻,对面屋顶一道身影浮现。
墨七弦立于残垣之上,手持一面布满裂痕的古铜镜,将清冷月光折成一线银芒,直指镜面姬面门。
她不开口,只以镜映光,划出一道弧线,宛如审判之笔。
然后,她终于发声,声音不再分散四方,而是凝聚如刃,一字一句砸入人心:
“真话不需要油,越黑越亮。”
话毕,她转身离去,身影融进夜色,仿佛从未出现。
只留下满地残灯、破碎面具,和一群在风雪中颤抖的灵魂。
三日后,影七押解镜面姬回京。
囚车行至断龙桥,河水封冻,冰面裂纹如蛛网蔓延。
影七骑马在前,手按刀柄,目光始终未离车厢。
他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
果然,午时三刻,鼓声自两岸响起。
万钉堂钱眼郎率众而出,人人戴铜面具,手持链锤钩镰,围堵车队。
“此女伪造遗诏,玷污铜钉圣性!”钱眼郎厉喝,“交出帛书,饶你不死!”
影七冷笑:“你们抢的是钥匙,我护的是锁。谁才是亵渎者?”
话未落,桥下冰层轰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