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块自我演化的骨板,就像地下晶库中亮起又熄灭的问号。
文明的火种,已经不在一个人手里。
而在千万次跌倒后爬起的孩子掌心,在一句句传唱的童谣里,在一片片混入泥土的血陶之中。
黎明将至,东方天际泛起微光。
屋外脚步轻响,一道玄色身影悄然立于门侧。
萧无咎站在阴影里,看着她倚在轮椅中,气息微弱如游丝,手中仍紧紧攥着那枚染血的陶片。
他走近,蹲下,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
那一瞬,他的声音罕见地颤抖起来:“若现在停下,没人会怪你。”
她没有回答。
只是艰难地,一点点抬起另一只手,指向窗外——
那里,第一缕晨光正刺破云层,照在孩子们昨夜堆砌的失败机关塔上。
塔顶,一只用废铜烂铁拼成的鸟,翅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黎明将至,天工墟的夜雾尚未散尽,细雨如丝,缠绕着青铜支梁与陶瓦屋檐。
墨七弦的气息已微弱如游丝,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撕裂残存的生命之线。
她靠在轮椅中,枯瘦的手仍死死攥着那枚染血的陶片,指节泛白,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锚点。
萧无咎跪在她身侧,玄色长袍沾了湿泥也不顾。
他握着她的手,掌心传来的寒意几乎冻结了他的心跳。
“若现在停下,没人会怪你。”他的声音低哑,罕见地失了平日的冷峻与掌控,像是终于卸下了一生权谋的重甲,只剩下一个凡人面对死亡时的无力。
墨七弦没有看他,只是缓缓摇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
她的眼瞳却依旧望着东方——那里,云层正被一道金刃劈开,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洒在孩子们昨夜堆砌又倒塌的机关塔上。
废铜烂铁拼成的鸟形傀儡,翅膀微微一颤,竟在光中抖出一声金属轻鸣。
她艰难抬起另一只手,指尖颤抖着触向太阳穴。
不是启动程序,不是输入指令。
那是摩尔斯码的节奏——短、长、短、短,停顿,再三短两长。
“我走了。继续走。”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天地骤然一静。
不是风停,不是雨歇,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共振,自地脉深处蔓延而出。
刹那间,从南疆竹寨到北境边关,从市井坊巷到深宫高墙——所有曾触碰过血陶片的人,无论是否读懂公式,无论是否信其为真,心头皆猛然一震。
有人正挑担赶路,忽觉怀中陶片发烫;
有孩童在泥地玩耍,手中碎陶无故嗡鸣;
老匠人在梦中惊醒,耳边回荡着一段陌生却熟悉的节奏,像是谁在用心跳告别。
这不是法术,不是神迹。
这是知识在觉醒。
是她以命为薪,点燃的火种,终于跨越个体的极限,在千万人意识深处投下第一道涟漪。
朝阳升起,光芒如瀑倾泻而下。
就在这一刻,石牙猛地冲向窑炉旁那堆冷却的血陶片。
他颤抖着捧起一片迎向阳光——陶面竟浮现出细密光影,血书的公式在光线折射下悬浮空中,如同星辰排列成阵!
重力加速度、能量守恒、杠杆原理……一条条物理法则交织成网,映照天地,宛如苍穹刻下了新的律令。
众人屏息凝望,还未回神,城防方向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轰!轰!轰!
那台废弃十年、早已断电锈蚀的巨型守御傀儡,竟自行启动,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步步走向祠堂旧址。
它肩头扛着一块巨大木匾,上面五个大字以朱砂狂书——
人人皆匠人
傀儡双膝跪地,稳稳放下木匾。
尘土飞扬中,匾额落地未倒,反而深深嵌入泥土,似有无形之力将其固定。
风掠过林梢,檐角铜铃无端自鸣。
铛——
三声清越,响彻山谷,余音不绝。
而在极北雪峰之巅,冰蚕娘蓦然抬头。
她本在织造新一代导热蚕丝,忽感天地异动。
抬头望去,只见厚重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颗久违的星辰从中缓缓移位,轨迹诡谲,竟与古卷《星工遗录》所载“归航之引”完全吻合……
晨光中,“人人皆匠人”木匾静静矗立,铜铃第三声仍在回荡。
全国各处,无数曾接触陶片之人同时心头一震,指尖微麻,仿佛有某种沉睡的认知正在苏醒——
而在南方牧童嬉戏的河滩沙地上,一个六岁孩童无意识地蹲下,捡起一根枯枝,开始画下一组咬合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