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思乡之情(1 / 1)

盛夏的夜晚,张各庄外的临时营地里少了白日的紧张与喧嚣,篝火在夜色中噼啪作响,映照着战士们年轻而疲惫的脸庞。晚风带来田野里玉米秆沙沙的声响,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不知名野花的淡香,撩动着人心底最柔软的弦。

一场小范围的战斗总结会后,几个来自关内的老战士没有立刻散去,围坐在一处火堆旁。有人摸出小心保存的、磨得发亮的烟斗,填上劣质的烟丝,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眼神有些飘忽。

“这东北的黑土地,是真肥啊……可再肥,也比不上俺老家那山坡地上的红土亲切。”说话的是机枪手老杨,河北人,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这时候,老家那枣树,该挂果了吧?青疙瘩似的,看着就牙酸……”

旁边一个年轻的四川兵小刘,抱着膝盖,轻声哼起了家乡的小调,调子婉转悠扬,带着川江号子的韵味,歌词听不真切,但那思乡的愁绪,却随着夜风飘散开来。

“别哼了,心里怪堵得慌。”另一个山东籍的老兵叹了口气,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封磨损严重的信,就着火光,又一次细细地看,尽管那上面的字迹他早已能背下来。那是他参军前,识字不多的媳妇托村里先生写的,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娃会叫爹了,让他安心打仗。

一时间,火堆旁陷入了沉默。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哨兵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

这细微的情绪波动,没有逃过查哨的林锋的眼睛。他站在营地的阴影里,看着那些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年轻,又格外沉重的背影。他听到了那若有若无的乡音小调,看到了那被反复摩挲的家书。

他自己呢?他的“家乡”又在何处?那个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二十一世纪,此刻如同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梦。没有亲人等候,没有熟悉的街巷,只有这个烽火连天、肩负着沉重使命的1947年。他的思乡,是一种更深沉的、无人可诉的孤独。但这种孤独,被他强行压在了心底最深处,因为他是“雪狼”的魂,是上千弟兄的主心骨。

他默默转身,走向团部。第二天,他叫来了后勤负责人和文书。

“统计一下,各营连还有多少关内籍的战士,特别是家里长时间没有音信的。以团部的名义,想办法通过地下交通线,尽量帮他们往家里捎个口信,报个平安。实在联系不上的,也要登记造册。”林锋吩咐道,语气平静。

文书有些为难:“团长,这……战线阻隔,敌人封锁严密,恐怕很难……”

“尽力而为。”林锋打断他,“哪怕只有一封信能送到,也是好的。”他知道这很难,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接着,他又对周大海说:“老周,通知各连,训练间隙,可以组织战士们唱唱家乡的歌,聊聊家乡的风俗。晚上文化课,除了识字和政治学习,也可以让战士们写写家书,哪怕暂时寄不出去,写出来,心里也能舒坦点。”

周大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锋的用意,独臂重重一拍大腿:“还是团长你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这帮小子,是想家了。”

几天后的傍晚,营地一角传来了热闹的声响。在周大海的鼓动下,一场非正式的“家乡故事会”开始了。战士们围坐在一起,听着老杨讲河北老家的驴肉火烧,听小刘描述四川盆地的麻辣火锅(尽管大多数人听不懂什么是“火锅”),听山东兵夸耀老家的煎饼卷大葱……笑声、争论声、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思乡的愁绪似乎在这种分享中,被冲淡了一些。

林锋远远地看着,没有走近。他看到水生独自一人坐在稍远的地方,擦拭着他的狙击枪,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林锋注意到,在水生的枪托上,不知何时,用刀小心翼翼地刻上了一个小小的“湘”字。

沈寒梅背着药箱从旁边经过,看到林锋,停下脚步,轻声说:“这样挺好。战士们心里松快些,伤口也好得快。”

林锋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热闹的人群,投向西南方向那繁星点点的夜空。那里,是无数战士魂牵梦萦的故土。

思乡之情,是战争中无法避免的柔软。它不会削弱钢铁的意志,反而让战士们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为了身后那片生养他们的土地,为了土地上千千万万个等待团圆的家庭。

“通知哨位,加强警戒。”林锋收回目光,对身边的警卫员低声命令,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尤其注意东南方向,那片林子,太安静了。”

情感的慰藉是必要的,但战场容不得丝毫松懈。尤其是在这个“猎犬”可能潜伏在侧的夜晚。思乡的柔情的背后,是必须时刻紧绷的、猎人与猎物之间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