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当年叶文洁的事对你打击很深……”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一些,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嘉丽最深的伤口,“……但这已经过去了。灯塔需要向前看。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让私人情绪干扰你的专业判断。”
嘉丽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住。防护面罩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叶文洁……那个在生命维持舱里如同沉睡、却被冰冷法则判定为“机能衰退”而强行推入深渊的养母兼导师……
一股巨大而冰冷的悲愤混合着被彻底无视专业诉求的无力感,如同窒息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死死地攥紧了藏在防护服口袋里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老式机械表在她剧烈起伏的手腕内侧发出细微却急促的走时声,如同她濒临崩断的心弦。
维克多没有再说什么。他最后看了一眼如同冰雕般僵立在临渊者巨大阴影下的嘉丽,那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告诫的沉重。
他转身,覆盖装甲的沉重军靴踏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回响,一步步走向那扇散发着寒气的合金大门。身影消失在门后,沉重的滑门再次无声关闭,将嘉丽和她面前沉睡的远古机甲彻底锁在了一片死寂的冰寒地狱之中。
嘉丽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防护面罩内急促的呼吸凝结成细小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实验室里只剩下低温设备低沉的嗡鸣和临渊者巨大躯体散发出的无声压迫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合金大门再次滑开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嘉丽没有动,甚至没有回头。
沉重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脚步声充斥了整个低温空间。荷光者沙力夫那覆盖着厚重灰黑色装甲、半机械改造的庞大身躯走了进来。
他无视了这足以冻结血液的低温,电子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精准地扫过嘉丽僵硬的背影,然后落在她身旁的空地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那只巨大的、覆盖着坚硬合金甲片的机械右臂,发出沉闷的液压传动声。
巨爪张开,一个穿着破旧灰色尘民工装、被高强度束缚带牢牢捆扎、头上还罩着黑色布袋的人形物体,像卸货一样被重重地抛掷在冰冷坚硬的金属地板上。
物体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和一声被布袋捂住、含混不清的痛苦闷哼,身体因撞击和寒冷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像被电击般蜷缩起来,发出抑制不住的、带着恐惧和痛苦的细微呜咽。几缕干枯的、沾染着污垢的头发从布袋边缘散落出来。
沙力夫的电子眼红光再次扫过地上蜷缩的身影,确认无误后,没有任何停留,庞大的身躯转动,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如来时般沉默地离开了低温封存库。厚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
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粘稠冰冷。
嘉丽终于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点点转过了身体。防护面罩后,那双清冽如手术刀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地上那个因寒冷和恐惧而不断抽搐、被黑色布袋笼罩的身影。
冰冷的、如同无机质扫描仪般的目光,缓缓地从那蜷缩的躯干,移到因束缚而绷紧的四肢,最后,死死地钉在了黑色布袋下方,暴露在冰冷空气中、那只正在无意识痉挛的、布满污垢和老茧的手上。
那只手的手背上,几道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的、闪烁着微弱猩红色泽的神经状凸起纹路,在幽蓝的应急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如同某种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猩红素……深度感染……”
嘉丽的声音透过防护服传出,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被压抑太久的兴奋,以及一种彻底撕裂了某种枷锁后的冰冷决绝。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隔着厚厚的手套,轻轻抚过自己防护服内部手腕上那块老式机械表冰冷的表壳。表面上,细小的指针正稳定地行走着,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滴答”声。
她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牢牢地、带着一种扭曲而灼热的探究,死死钉在地上那个因污染而扭曲的身体上。
“虽然不够完美……但好歹是实验材料……”
一声低语,如同梦呓,在空旷冰冷、弥漫着远古机甲腥气的巨大空间里幽幽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