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隆顿了顿,一口唾沫吐掉嘴里嚼烂的烟丝,粗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布满疤痕的胸膛,又指了指马克的心口:
“记住老子今天跟你打的这场架。战场上,敌人会利用你心里最软的那块肉。在这里,”他环视着冰冷的钢铁通道,“也一样。人心……永远比你想象的更可怕。光有链锯刀,砍不动这灯塔里的鬼蜮伎俩。”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马克。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铁锈堵住。他明白埃隆说的是事实,冰冷的铁律,扭曲的权力,蛰伏的毒蛇……这一切都在灯塔的阴影下盘踞。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马克看着埃隆沟壑纵横的脸,看着他被岁月和伤痛侵蚀却依旧挺直的脊梁,一个深埋在心底、被现实反复捶打却始终未曾熄灭的念头,如同微弱的火苗,在这告别的时刻,挣扎着冒了出来。
“教官,”马克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希冀,琥珀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埃隆的眼睛,“您……相信我们真的能重返地面生活吗?像……像旧世界那样?”
埃隆正准备离开的动作猛地顿住。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布满疲惫血丝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转向马克。那目光不再是锐利的鹰隼,更像是一块被风沙磨砺了亿万年的顽石,沉寂而厚重。
他沉默了几秒钟,通道里只有远处设备低沉的嗡鸣和两人沉重的呼吸。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皮夹克上硬化的油污,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钢铁壁垒,投向那永远被灰紫色阴霾笼罩的、噬极兽横行的焦土废墟。
然后,他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摇了摇头。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无尽疲惫和苍凉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任何嘲讽,只有一种看透生死的、近乎悲悯的清醒。
“在末日里头,”埃隆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人们总得找点念想,找点盼头,像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根稻草……这没什么不对。”
他顿了顿,那只独眼死死锁住马克带着希冀光芒的脸庞,声音陡然变得如同寒冰:
“但是,小子,你告诉老子……”他微微前倾身体,带着浓烈机油和烟草气息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凿子,狠狠钉进马克的心脏,“如果这充满噬极兽的世界,真的还有希望……那它……还能叫末日吗?”
话音落下,埃隆不再看马克瞬间苍白的脸和眼中剧烈摇晃的光芒。他猛地一拉肩上的破夹克,裹紧了些,仿佛要抵御这通道深处透骨的寒意。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前方更加浓重的阴影之中,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被无边的钢铁回响吞没。
留下马克一人,如同被遗忘在冰原上的石柱,僵立在原地。昏暗的灯光将他凝固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投射在冰冷光滑、布满油污的金属墙壁上。
埃隆最后的反问,如同最沉重的丧钟,在空寂的通道里,在他被“城主”头衔和责任暂时压下的心湖深处,激起了足以撕裂一切的、绝望的回响。
灯塔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沉重,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