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屋顶的灯绳垂下来,脸是用墨画的,眼睛圆溜溜的,正对着她笑。
“老林!老林你在哪儿?”我妈喊的嗓子都哑了,可屋里只有我的哭声和纸人的晃动声。
她抱着我往门外跑,刚拉开门,就看见我姥姥站在门口,姥姥已经死了三年。
可现在的她,穿着生前的衣服,脸却青灰色的,嘴唇发紫,眼睛里没有黑眼珠,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快碰到我妈的脸。
说:红啊,别去医院,去了孩子会没命的,魂儿会被勾走的。
我妈吓得尖叫,抱着我往后退,可姥姥却一步步逼近,衣服上飘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医院里的一模一样。
我妈抱着我,眼泪掉在我脸上,突然觉得怀里的我变轻了,像抱着一团棉花。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姥姥的脸慢慢凑近,青灰色的皮肤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醒吧,醒了就带她回家。”
这一次,我妈是真的醒了。
她浑身是汗,衣服都湿透了。
怀里的我还在哭,额头烫的吓人,她不敢耽误,抱着我就往外冲,连鞋都没换。
刚跑出家门口,一阵冷风突然吹过来,带着股熟悉的皂角味,那是姥姥生前用的肥皂味。
她抬头看,前面空荡的路,可空气里却飘着姥姥的声音:“红啊,回家。
风像有手似的,推着她往回走。
她想反抗,可脚步不听使唤,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退回家门口。
刚站定,隔壁的李奶奶就提着菜篮子过来了,看见她脸色惨白,连忙问:“小红啊,你不是带雯雯去医院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你这脸,白的吓人”。
我妈张了张嘴,没敢说那怪事,只说:“风太大,迷了眼睛。”
李奶奶凑过来看我,掀开我的衣领,突然叫了一声,“妈呀!这是起水痘啊!
幸亏你没到医院,这水痘刚来就扎针,邪气压不住,孩子要遭大罪,严重的还会丢了命!”
她一边说,一边往家里跑,很快拿来了草药,说:“这是我婆婆传下来的方子,熬水擦身子,再喝两副,明天就能好。”
我妈这才反应过来,梦里的狐狸,风里的姥姥、都是在拦着她走歪路。
那天下午,李奶奶用草药给我熬了水,擦了身子,又让我妈给我喂了草药水。
到了晚上,我的烧就退了,水痘也没在往外冒,只是偶尔哼唧两声,不再哭了。
百日宴当天,我身上的水痘已经不烧了,只是小脸上还留着几个小红点。
家里来了不少亲戚,我妈抱着我坐在主位,总觉得门口的风里有姥姥的影子。
轻轻晃了晃就不见了,开席时,我爸端着酒杯说:“多亏了李奶奶,也多亏了……老人们保佑。”
我妈低着头看我,发现我正对着空气笑,小手还在空中抓着什么,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跟我玩拍手的游戏。
酒过三巡,窗外的太阳慢慢落下去,没人再提前几天的诡事。
只有我妈知道,那天夜里姥姥的声音,狐狸的红眼睛,还有我子时的哭声,都是老辈人在护着我,护着我平平安安,熬过那场差点毁了我的劫难,也护着这场百日宴,热热闹闹的,办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