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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残甲未收天命远 空旌犹悬未央时(1 / 2)

漠北的风沙卷过狼居胥山,刮在脸上如同钝刀割肉。铁木真勒马立于山脊,他的皮袍下摆已被撕裂,甲胄上凝结着暗紫色的血块。山下,他的蒙古铁骑——或者说,那些残存的、还能勉强称为“骑”的东西——正缓慢地移动着,像一片被践踏过无数次的枯草。

二十万控弦之士东征,归来者不足三万。活下来的,人也残了,马也瘸了,魂也丢了。许多战士的眼神空茫,即便在风中眯起眼,也像是在凝视另一个世界。他们经历了太多超越刀剑的恐怖:大地本身裂开呕吐黑潮,熟悉的战友突然扭曲成非人之物,而自己挥刀砍杀的,有时竟是昨日还同饮一碗马奶酒的兄弟。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攥住了铁木真的心脏。

他一生都在控制。控制马匹,控制部落,控制战争的节奏,控制庞大的帝国机器。他相信天地间有一条鞭子,握在强者手中,抽打出的风声便是律法。但这一次,魔潮如海,他的鞭子抽打上去,如同抽打云雾,散开的下一刻又以更恐怖的形态重组。控制与失控的边界,在哪里?

他想起国师鲁智深坐化前的场景。那胖大和尚盘腿坐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周身无伤,面色红润如熟睡,却已没了鼻息。他分明已“死”,可铁木真却总觉得下一刻就能听到他那破锣嗓子在嚷嚷“嘴里淡出鸟来”。生与死的边界,又在哪里?

还有林冲。那个最终化作一道光照亮寰宇,让所有人看见自身与他人痛苦如何相连的男人。他存在过吗?他消散了吗?铁木真亲眼见他身躯化为晶莹的尘埃,却又感觉那双看透了悲欢离合的眼睛,此刻正映在每一粒风沙之中。真实与幻梦,显与隐,存与亡……这些界限,莫非只是汉人所说的“名”?只是不同的词汇,划出的虚假沟壑?

“大汗。”一个沉静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铁木真没有回头,是木华黎。他最忠诚的将领,此刻左臂空荡荡的袖管被风吹得乱舞。

“我们在清点人数,收缴……收缴那些‘异变’的遗物。”木华黎的声音里带着极力压抑的疲惫与某种恐惧。一些战士的尸体,甚至活人,在魔潮退去后,身上会析出某种黑色的晶体,触碰时仿佛能听到无数人的哀嚎。

铁木真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他不需要那些数字了。那些数字无法衡量他失去的是什么。

他损失的不仅是战士,不仅是马匹。他损失的是他对这个世界坚硬如铁的认知。他一直以为世界是他纵马驰骋的草原,有边界,有强弱,有可征服和需毁灭的。但现在,草原在他脚下变得虚幻。脚下的土地可能是空的,身边的战友可能是假的,连自己的念头,也许都受着无形之力的拨弄。

他追求的霸业,在这笼罩全球、直指人心的浩劫面前,意义何在?

他想起林冲化作那浑沦晶体,映照出万千因果丝线时的景象。他看见蒙古铁骑的刀锋,如何通过复杂的链条,与一个威尼斯玻璃匠的破产相连;看见他赏赐给功臣的南朝丝绸,如何与西域某个小村庄的饥荒因果交织……征服不再是单纯的征服,杀戮也不再是荣耀的杀戮。一切都搅在一起,成了一锅他无法下咽的浓粥。

“控制……”铁木真喃喃自语,这个词变得陌生。

他一直以为的控制,或许只是更大范围内的被控制?他只是顺应了某种历史的潮流,扮演了“征服者”这个角色?就像吕师囊那套可恶的“运动员、裁判员、规则制定者”的理论,他铁木真,是否也只是某个看不见的“规则制定者”手中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