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初裁入宫妆
那封明黄绶带的请柬,如同投入古井的一块巨石,在竹影轩内激起了久久难以平息的波澜。与外界可能想象的惶恐或狂喜不同,这波澜更多是一种高度紧绷的、如临大敌般的审慎。
黛玉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半日,对着那封请柬,沉默不语。 她纤细的指尖反复摩挲着请柬上凹凸有致的龙凤纹样,眼神幽深,不见底。 这不是普通的宴饮,这是天家威仪,是步步惊心的宫闱。一言一行,一衣一饰,皆可能成为祸福的转折点。
“姑娘,喝口参茶定定神吧。”紫鹃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姑娘的思绪。她将茶盏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又悄无声息地拿起一把 象牙柄小拂尘,细致地拂去多宝格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眼神却始终关切地瞟向黛玉。
黛玉恍若未闻,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却异常清明冷静,仿佛已下定了某种决心。 “紫鹃,去将我们库房里所有最好的料子,尤其是新织的那几匹‘天水碧’和‘秋塘月色’,都取来我看。”
紫鹃一愣:“姑娘,您是要……?”
“入宫觐见,衣着岂能马虎?”黛玉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沐浴在春日暖阳下的翠竹,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既要入宫,便要堂堂正正,既要符合规制,更要……彰显我‘竹影轩’的风骨。”
“是!奴婢这就去!”紫鹃闻言,精神一振,姑娘这话里的气势,让她心中的慌乱顿时安定了不少。她连忙唤上雪雁,两人脚步匆匆却尽量放轻地走向库房。
库房设在西厢房后的一间小耳房里,虽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紫鹃用一把黄铜钥匙打开沉重的锁,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樟木和丝织品特有的淡香扑面而来。 里面一排排樟木衣箱摞得整整齐齐,箱体上贴着红纸标签,写明内装何物。
“雪雁,你搬那边那只描金红漆箱子,里面是今年新得的苏锦和蜀锦。我去开这口紫檀木的,姑娘特意吩咐收好的‘竹影轩’自产料子都在这里。”紫鹃一边利落地吩咐,一边挽起袖子,露出 一截白皙的手腕,腕上戴着一只素银镯子,随着动作轻轻碰撞箱扣,发出细碎的声响。
两人合力,将几只沉重的箱子一一打开。顿时,一片流光溢彩映入眼帘。 有灿若云霞的绯色苏锦,有厚重华贵的宝蓝蜀锦,更有竹影轩自产的、颜色清雅别致的“天水碧”、“秋塘月色”以及几匹试验性的、带着淡淡松烟墨色的新料。
紫鹃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匹“天水碧”,在窗外光线下展开一角。 那雨过天青的底色纯净通透,其上织就的竹影在光线下若隐若现,仿佛有清风拂过。 她忍不住赞叹:“姑娘,您瞧这料子,宫里娘娘们见的奇珍异宝多了,可这般有诗书画意的,怕是头一回见!”
雪雁也捧着一匹绯色缠枝牡丹纹的苏锦过来,啧啧道:“这苏锦也鲜亮,穿着定然贵气逼人。”
黛玉此时已走进库房,她 目光沉静地扫过这些琳琅满目的绸缎, 指尖逐一抚过它们的纹理。 在那匹华贵的绯色苏锦上停留片刻,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紫鹃手中的“天水碧”和旁边那匹灰紫色调、意境萧疏的“秋塘月色”上。
“太过鲜亮夺目,易惹是非,也失了我之本色。”她轻声自语,随即果断道,“就这两匹吧。‘天水碧’做一件见皇后的正式宫装,‘秋塘月色’……做一件平日宴饮时可穿的常服。”
“姑娘,这……会不会太素净了些?”雪雁忍不住小声提醒,“入宫是大事,别的千金小姐定然是恨不得把所有的珠宝都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