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跪地叩首,额头轻触冰冷石砖:“臣甘草,控告逆药阁余孽陈皮,三代谋逆,两次投毒,意图乱政害民,请陛下明察。”
皇上亲自拾起玉佩,翻转查看背面纹路,又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枚旧印鉴,仔细比对档案上的骑缝章,神色骤然转冷。
“这玉佩上的‘苏’字刻痕,与当年苏老太爷呈递的药典签押笔迹相同。”他开口,声音低沉如雷滚过云端,“而你祖父陈远山的签字,出现在篡改药方底稿上,也有骑缝章印。这两份文书,朕记得清楚——那一夜,先帝七窍流血,御医束手,便是从那时起,朝堂之上,再无人敢提‘归心散’三字。”
陈皮浑身剧烈颤抖,嘶吼如困兽:“我不是!我没有!那是他们陷害!是甘草勾结旧党,伪造证据!”
皇上猛然拍案,震得烛火乱晃:“你还敢狡辩?三十年前你家夺权害命,如今你又要借疫病之名,毁我朝廷根基!你可知边疆士兵服用了你的防风汤后,已有七十三人神志不清,持刀伤友,自戕者六人,活活疯癫者十二人?”
他指向甘草,目光灼灼:“此人救活四十七人,查明毒源,一路追查至此,甚至不惜以身为引,试毒验方。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皮瘫倒在地,双目失焦,嘴还在动,却发不出声音,唯有喉咙里挤出呜咽般的喘息。
皇上起身,朗声道:“陈皮逆伦犯上,毒害苍生,依律——立斩!”
刀斧手当即上前,铁链哗啦作响,拖起陈皮便走。他挣扎哭嚎,指甲在青石地上刮出数道血痕,头撞门槛砰然有声,终被押出大门,身影消失在晨光尽头。
甘草再次叩首:“谢陛下圣裁。”
皇上低头看他,目光复杂:“你本可只医病,为何要涉此案?江湖郎中,不问朝堂事。”
“因为药即是命。”他说,声音轻却坚定,“错一味,死千人。我不忍见无辜枉死,更不愿让良方沦为凶器。”
皇上沉默片刻,终是点头:“你说得对。”顿了顿,又问,“那你现在有何请求?”
甘草抬头,目光清澈如泉:“臣愿设‘调和堂’,集百家药方之长,专研解毒防疫之道,防此类惨案再生。并收民间孤贫子弟为徒,授其医术,使其能自救救人,薪火相传。”
“准。”皇上拂袖,语气果决,“赐京畿南街旧府一座,拨库银三千两,即日筹建。你为堂首,终身执掌。”
“臣领旨。”
退堂钟响,余音悠长。百姓拥上前,围住甘草,有人跪下磕头,额头触地;有人捧来药方求诊,纸页褶皱沾满汗水;还有孩童递上野花,怯生生地说:“爹说您救了我们村的人。”
甘草一一接过,交给随行学徒登记造册,神色温和如春风化雨。
自己则缓步走出大理寺大门。
春风拂面,老槐树正开花,洁白花瓣如雪纷飞。阳光穿过枝叶间隙,洒下斑驳光影。几片槐花落在石阶上,也悄然停驻在前方两人肩头。
防风站在三级台阶之下,抱剑而立,未穿官服,一身素布短褐,腰间佩剑无鞘,刃口隐现寒光。他未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甘草身上,似有千言万语,尽付沉默。
人参拄杖立于廊影深处,白发苍苍,面容枯槁,目光却锐利如针,直直落在甘草手中那枚拼合的玉佩上。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未语,只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
甘草看着他们,缓缓将玉佩收回袖中,动作郑重如藏珍宝。
一片槐花轻轻飘落,恰好落在他掌心,沾着一点未干的墨迹——那是张贴告示时留下的,乌黑如泪痕。
他合拢五指,将花瓣裹在掌心,转身迈步前行。
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回响,一声一声,仿佛丈量着过往与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