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的手掌摊开,槐叶静静躺着。他没有看它,只是将玉佩从胸前解下,塞进药箱夹层。夜风卷着贫民窟的尘土扑在脸上,他转身走向中和堂的方向,脚步未停。
半柱香后,宫门方向传来马蹄急响。一骑飞至巷口,使者翻身下马,手中铜符在月光下泛青。
“圣上有令,甘草即刻入宫。”
甘草接过铜符,指尖触到上面刻痕——三横一竖,是太医院应急调令的标记。他点头,未多问,只把药箱背上肩头,朝皇宫走去。
大殿内烛火通明。皇帝坐在案前,面前摊着南郊急报。
“三日之内,南郊七村发热咳血者逾百,已有十余孩童夭折。太医署束手,百姓闭户不出。”
甘草站在殿中,袖口还沾着白日义诊时的泥点。
“臣愿往。”
皇帝将一道密令交予他手。“全权处置,可调用城防、药材库与驿道通行。”
甘草出宫时,天尚未亮。金银花已在门外等他,药箱已备好,银针排列整齐。
“我跟你去。”
防风也来了。他带来边军快报:“北营昨夜新增染疫士卒四十七人,症状与南郊一致——高热、咳血、神志不清。”
三人策马出发。南郊村落静得异常,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上不见行人。唯有几处屋檐下挂着白布条,那是家中有人病亡的标志。
一处土屋前,老妇抱着孩子坐在门槛上。孩子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嘴角渗出带血的黏液。老妇递来一方手帕,声音发抖。
“这是他咳出来的……大夫,救救他吧。”
甘草接过手帕。黏液呈暗黄色,质地粘稠。他用指尖蘸了一点,轻轻抹过舌尖,立刻皱眉。
“商陆皮粉。”他说,“混了断肠砂。”
金银花凑近闻了一下。“有股腐根味,后面还带着铁锈气。”
甘草取出银针,尖端轻触液体。针身迅速变黑,边缘泛紫。
“双毒相激,催发内热。这不是误用,是故意为之。”
他站起身,对随行学徒下令:“封锁此户,所有人不得进出。药渣集中焚烧,衣物用沸水煮过再晒。”
金银花低声问:“又是逆药阁?”
甘草不答,只将手帕收进蜡封袋中。
他们继续走访其他病家。情况如出一辙:孩童先发高热,继而咳嗽不止,咳出的痰中带血丝或黄浊黏液。多数人家曾请游方郎中诊治,所用药方皆含大量清热之品,却无一味解毒之药。
回到临时医帐,甘草铺开疫情图。南郊七村呈环形分布,中心是一口水井。他用朱笔圈住那点。
“水源有问题。”
金银花翻看病历记录。“所有患者都在发病前三日内饮过井水。”
甘草取来水样,滴入试剂。水色微绿,浮起细小泡沫。
“曼陀罗灰烬混入其中,加上断肠砂残留——这井被人动过手脚。”
帐外马蹄声骤起。防风冲进来,身上披着晨雾。
“北营又增五十三人染疫。军中医官说,症状比昨日更重,已有士兵开始抽搐。”
甘草盯着地图,忽然抬头。“商陆的作用不只是致病。”
“什么?”
“它是引子。”甘草说,“让人正气虚弱,再以温邪入侵,才能快速扩散。这种手法……三十年前出现过。”
帐内一时寂静。
金银花低声说:“逆药阁的旧方。”
甘草提笔研墨,开始拟方。君药用金银花,清热解毒;佐以连翘、薄荷透邪外出;再加苍术、藿香燥湿辟秽;最后配少量炙甘草调和诸药。
“此方可控疫势,但必须全城推行。”
他写完十份,交给麦芽。“你带学徒们分送各坊巷。每户一份,张贴门口。”
麦芽接过方子。“还要做什么?”
“艾条熏房。每户至少燃一束,门窗关闭半个时辰。”
“是。”
甘草又命人取来大批甘草,熬制成汤,加入微量蜂蜜缓解苦味。
西城门设三道查验关。第一关由兵卒测体温,手背贴额判断是否发热;第二关询问是否接触过咳血病人;第三关则必须饮下一碗温热甘草汤方可通行。
起初有人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