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折断的芦苇(2 / 2)

第二天清晨,我的双腿僵硬得如同木棍。外婆抱着我冲进医院时,挂号处的队伍已经排到了走廊尽头。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疼,白大褂们匆匆来去,仿佛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机器。

当医生颤抖着说出“脊髓灰质炎”时,外婆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她死死攥着我的衣角,泪水夺眶而出,滴在我滚烫的额头上:“都是外婆没用,外婆对不起你……”那哭声中充满了自责与痛苦,仿佛是她觉得这场病是自己的过错。

母亲得知消息时,正在码头搬运货物。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煤灰,那是她辛勤工作的见证。她顾不上拍去身上的灰尘,连夜挤上最后一班大轮赶到安庆。

看着病床上虚弱的我,母亲把脸埋在我头发里,肩膀剧烈颤抖。那哭声压抑而痛苦,仿佛是她心中所有的委屈与无奈都在这一刻爆发。

随后,外婆和母亲带着我,怱忙赶回南京。也就是从那天起,她开始了漫长的抗争。

寒冬腊月里,凌晨三点的医院门口,寒风呼啸,仿佛要把人吹倒。母亲裹着褪色的棉袄,在寒风中排队挂号。

北风像刀子般刮过她的脸,鼻涕冻在围巾上,双脚麻木得失去知觉。可她依然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暖水袋,那是为我准备的,希望在我来到医院时能有一丝温暖。

有次大雪封路,公交车停运,母亲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两个小时。她的鞋子被雪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到医院时鞋子里全是冰水,嘴唇冻得发紫,却仍强笑着说:“快到我们了。”那笑容中满是疲惫,却也透着一股坚定。

治疗的日子漫长而痛苦。银针密密麻麻扎满双腿时,我撕心裂肺地哭喊,那哭声仿佛能穿透医院的墙壁。医生用力掰动僵硬的关节,每一下都像骨头要被折断,我疼得浑身冒冷汗,身体不停地扭动。

母亲紧紧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泪水滴在我手背上。她心疼地看着我,嘴里不停地安慰着:“孩子,再忍忍,会好起来的……”可她的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那颤抖中是她无法掩饰的心痛。

外婆则在病房外偷偷抹泪,她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我,才让我遭受这样的痛苦。然后颤巍巍地端来熬了整夜的鸡汤,用调羹一点点喂进我嘴里。

那鸡汤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是我在这痛苦的治疗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她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怜惜与愧疚,嘴里念叨着:“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

无数个日夜在药水味和消毒水味中流逝。经过漫长的康复训练,我的双腿终于有了一丝知觉。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是黑暗中透出的一丝曙光,让我看到了希望。虽然这场疾病让我右腿落下了终身残疾,但母亲和外婆的爱,就像永不熄灭的炉火,温暖着我成长的每一步。

多年后,每当我看到江边随风摇曳的芦苇,就会想起那段艰难的岁月。那些芦苇在风雨中倔强生长,即便被命运折断,也依然挺立着,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顽强与不屈。而我,也在母亲和外婆的爱中,学会了坚强与勇敢。那些浸透汗水与泪水的日子,早已化作生命中最坚韧的力量,支撑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前行。

我知道,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旅程,途中会有风雨,会有坎坷,但只要有爱相伴,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就像那江边的芦苇,无论命运如何折断它,它都能在风雨中重新挺立,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而我,也将带着母亲和外婆的爱,带着这份坚韧的力量,走过人生的每一个春夏秋冬,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