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令窈与玄烨形同陌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凭玄烨如何放下身段,百般示好,那些殷勤与歉意,终是付诸东流,了无回应。
直到腊月二十五这日,天降大雪,令窈一早起来,正吩咐小双喜将门帘卷起些许透透气。
慈宁宫首领太监孙万年急匆匆跑来,也顾不得行礼,气喘吁吁地嚷道:
“戴佳主子!快!老祖宗……老祖宗要见您!”
令窈见他慌张无措,全然没有平日的倨傲,心中大骇,胡乱穿了一件大衣裳便随他急忙往慈宁宫赶去。
“孙谙达,老祖宗究竟如何了?今日为何这般急切?可是出了什么事?”
孙万年眼圈泛红,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哽咽:
“主子,您去了便知。只求您一件事,待会儿万望好好与老祖宗说话,莫要惹她老人家动气,让她……让她能安心……”
“安心”二字之后是何结局,令窈心知肚明。太皇太后是这紫禁城的定海神针,若她有个万一……主子爷该如何?令窈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等进了西苑便看见满院子的人,玄烨颓然站在门口,垂着头一言不发,令窈急匆匆的只能瞥他一眼便步入正殿。
世间繁华,盛极必衰,如万花开到极致便转而颓败枯萎,终是零落成泥碾作尘。
日头西斜,金灿灿的余晖透过高丽窗纸斜斜照了进来,为殿内华美的陈设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辉。可那金色却如残阳一般不再耀眼,不再夺目,懒洋洋的只等着夜色浸染过来归于黑暗。
屋内的气息着实称不上好闻,檀木家私带着经年累月的气息,令窈以前闻到只觉得悠远庄重,如今却觉得腐朽浑浊,掺杂着苦涩的药味,酝酿成令人窒息的粘稠。
床榻上,帐幔半垂,上面精巧刺绣的富贵吉祥纹样,也失去了往日的鲜活亮丽,虽依旧华丽,却刺眼地堆簇在一起,如同一团燃烧到极致,却行将熄灭的火焰,徒留最后一点虚张声势的华光。
太皇太后便是陷在这一片金碧辉煌之中,像一抹单薄的影子,原本或是威严,或是凌厉,或是慈爱,或是和煦的脸上如今只剩下死灰一般的灰败,轻轻掀起眼帘看见令窈过来,便挣扎着要起来。
令窈赶忙走过去,扶起她,将大迎枕塞在她背后,又仔细掖好被角。
太皇太后虚弱地抬了抬手,轻轻扯了扯令窈衣袖,手指微颤地指了指榻边的绣墩。
“坐……”
令窈忐忑不安地在绣墩上落了座,心中七上八下,斟酌着开口:
“老祖宗,您凤体违和,不如还是让奴才先去唤太医进来瞧瞧吧?”
太皇太后无力地摆了摆手,勉强笑道:
“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最清楚。你别慌,坐稳了,有些话玛玛想同你说说。”
令窈自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垂着头讷讷不言。
太皇太后见她这般情状,知她心中怨怼难消,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孩子,实话同你说,按我本意,原是容不得你活到如今的。只是玄烨跪在地上哭着求我,求我饶了你一命,说你是他心爱的人,也是他是一双儿女的额涅,他不会伤害你,也决不允许别人动你一根手指头。”
令窈心里一惊抬头望向她,满眼错愕。
“你不信?”太皇太后轻笑出声,“不信九五之尊会为了你如此卑躬屈膝?还是不信一个刚刚下令处决了无辜之人的‘凶手’,会拼死为你求来一线生机?”
她喘息片刻,目光变得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