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回銮(1 / 2)

(1)冻土

万分危急之刻,眠柳是想也未想,纵身便扑入那刺骨的河水之中!“哗啦”一声,水花四溅,瞬间将站在岸边的宜妃袍角打湿了大片。

令窈踉跄一歪身,重重摔在眠柳身上。眠柳整个人浸在冰水里,刺骨寒意让她浑身颤抖,牙关咯咯作响,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双臂却是死死抱住令窈,将她往岸上推去。

“主子!”

翠归与兰茵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到岸边,手忙脚乱地将令窈从眠柳身上拖拽上来。

翠归惊魂未定地上下摸索着:

“主子,您怎么样?可被冰水浸着了?”见令窈只是湿了绣鞋,那提在嗓子眼的心才落回肚子里,连声念着“幸好幸好,菩萨保佑。”

令窈惊魂甫定,心犹自砰砰直跳,双腿发软,抓着兰茵的胳膊才勉强站稳,沾湿得的绣鞋隐约有冰冷的河水浸湿了鞋袜,一股透心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而上,冻得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急忙回头望去。宜妃身边的宫人正将眠柳从冰窟窿里往上拽。眠柳已然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嘴唇冻得乌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令窈满腹愧疚,侧首看向宜妃。

此刻宜妃已全然没了方才的得意与刻薄,急得眼眶发红,一迭声地催促:

“快!再快点!用力拉上来!”

待眠柳终于被拖上岸,宜妃立刻抢上前去查看。

只见眠柳身上的衣袍早已被冰水浸透,正往下滴着水。在这春寒料峭的野外,那滴落的水珠几乎瞬间就在袍上凝成一粒粒细小冰珠,寒气森森。

宜妃也顾不得令窈了,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只焦灼地对左右喝道:

“快!扶她回幄帐。立刻去烧滚水,再取干净厚实的衣裳,也别忘了熬浓浓的姜汤来,快!”

她一面急声吩咐,一面亲自扶着冻僵的眠柳,脚步匆匆朝着自己营帐的方向疾步而去。

眠柳在宫女太监搀扶下回到宜妃幄帐,已是寒气入体,额头发烫,止不住地阵阵呛咳。

宜妃心急如焚,亲自张罗着人替她更换湿衣,又命人端来滚烫的热水擦拭。

一番忙乱之后,一碗热气腾腾辛辣刺鼻的姜汤终于端了上来。小宫女小心翼翼地一勺勺喂入眠柳口中。

见眠柳那张青白面颊终于有几分血色,宜妃才松口气,心疼道:

“你这傻丫头!自己往下跳做什么?若是寒气攻心,落下病根,可怎么得了!”

她边说边替眠柳掖紧裹在身上的棉被。

眠柳抱着汤婆子,鼻子囔囔的。

“主子,奴才多嘴一句,您就是再不喜欢戴佳氏,心里再想怎么弄死她,也不能光明正大亲自动手推她入水啊。”

宜嫔哎呀一声,挥挥帕子:

“你说的这些,我岂会不明白?我不过是用胳膊肘轻轻顶了她一下,根本没使多大劲。谁知道她那身子骨简直跟纸糊的美人灯似的,风一吹就倒。如今想起来,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望向眠柳,满眼感激庆幸。

“亏得你机灵,跳到水里去扶她一下。要不然,这会儿你我怕是已经在御帐里跪着,等着主子发落呢。”

她话音未落,幄帐门帘一掀,三官保那高大的身影走进来,怒气冲冲,直直瞪着宜妃,没好气道:

“你还知道主子爷会发怒?我看你是胆大包天,现在毫无顾忌,众目睽睽的推人入水,你是要拖累我们全家不成?”

“阿玛?”宜妃一惊,慌忙起身相迎,“您……您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过来?”

三官保冷哼一声,直摇头。

“我若不来,你还不知要捅出多大的娄子。你可知方才那一幕,主子爷站在高坡上全都看在眼里了!”

宜妃闻言吓得一抖,讪讪道:

“主,主子爷……他看见了?”

三官保一甩袍袖,毫不客气的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拧眉看着宜妃:

“纳兰珠,你到底是长了个脑子没有?你居然会蠢到做出这等事来?”

宜妃满腹委屈,凑到三官保身边,急急辩解:

“阿玛,您把女儿想成什么了?我在您心里就蠢钝至此吗?瓜田李下,避嫌的道理我岂能不知?

这还在盛京地界上,但凡那位有个三长两短,头一个被疑心的就是咱们郭络罗家。我怎会如此不顾大局?”

听她这番分辩,三官保滔天怒火才勉强压下去几分,脸色依旧阴沉: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推她那一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宜妃干笑两声,咬了咬唇,不敢直视他,呐呐道:

“我就是……就是心里憋着口气,不轻不重地顶了她一下。

真没别的意思,谁知道那戴佳氏这般不中用,连站都站不稳。”

她撇撇嘴,一脸嫌弃。

三官保望着女儿这副不知深浅的模样,只觉得无力,深深叹息:

“纳兰珠啊纳兰珠,你但凡肯多用半分心思在正道上,凭你的容貌身段,加上母家的根基,何愁不能牢牢笼络住帝王心?

怎么偏偏在大事上还能思虑几分,在这些要命的小节上却糊涂至此。”

宜妃是百口莫辩,悔不当初。

“我真是就是轻轻一顶,那戴佳氏踉跄一下,踩到河堤临水的泥地上,那泥土松散,一脚踩空歪到河里去了。”

“泥土松散?”

三官保本对女儿的推诿已觉愤怒荒谬,此刻更是被她这匪夷所思的解释生生气到。

“蠢材!简直信口胡说!你是在深宫里待傻了吗?”

他毫不留情地斥。

“时值清明虽过,但盛京之地,这节气,野地里的土全被前冬冻透。每一寸土都坚如磐石,硬的如同铁打一般。又怎会有松散塌陷……”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胸中纷飞的怒意陡然被一线清明扎破,一抹凝重爬上眉梢。

帐内伴随着他这句话寂静一片,只剩下帐外北风吹得湖畔杨柳枝打在幄帐顶上飒飒作响。

仿佛是敲在宜妃心尖一般,越想越不对劲,斟酌片刻,恍然大悟。

“原来是有人早就动手脚了,我不过是那替罪羊罢了。”

(2)身孕

看着宜妃那般急匆匆携人离去后,令窈心有余悸的长舒口气。

“主子,别看了,先回去换鞋吧,要是冻着了就不好了。”

翠归急忙扶着她往回走。

兰茵忙道:“奴才去打盆热水来给主子泡泡脚。”

令窈回到帐中,泡了会儿脚,换了鞋袜,又换了衣衫,坐在榻上定定神,那满腔惊惧稍稍平复几分。

翠归性子耿直,忍不住抱怨:

“那宜妃真是的,想也未想就敢动手撞主子。幸亏眠柳那丫头反应快,扑进水里挡住,要不然落水的可就是主子了。”

她又是气又是怕,说着便滚出两行泪。

“主子本来就是身子不适,这要是掉在冰水里,怕是凶多吉少,主子可得去主子爷跟前好好告一状,惩治惩治她,太狂妄了!”

兰茵伸手扯了扯翠归,冲她摇摇头,往令窈那儿努努嘴。

翠归抬头望去,只见令窈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一般,目光却凝在帐外那片灰白的天幕之上,半晌无言。

两人不敢再多言,只手脚麻利地将散落的物件归置妥当。

待收拾停当,翠归见令窈依旧呆坐在榻上,忍不住开口问道:

“主子,您想什么呢?”

令窈回过神,摇头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之事实在有几分古怪。”

“古怪?”翠归不解其意,疑惑地追问,“主子是想到什么了?”

令窈蓦然起身,几步走到帐门,掀开一角门帘子看向刚刚踩空的地方。

那条临水的小道边,紧邻河面的泥土赫然崩塌了一大块滑落入水,留下一片狼藉松散的断面。

四周地面被眠柳溅起的水花打得湿透,泥泞不堪,深浅不一的水洼在暗淡天色下泛着微光。

兰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解道:

“奴才方才也觉得蹊跷。这盛京天寒地冻,各处都结着冰,便是泥土也冻成一团,凿也凿不开,偏偏主子脚下的泥土那般松散,像是有人特意翻过的一样。”

令窈一向恬淡从容的眉眼凝着一缕寒霜,撂开门帘子,转过身森然道:

“今日不管宜妃推还是不推,我怕是都要落水的,因为早就有人在那里等着咱们呢。”

翠归和兰茵互看一眼,背脊发寒,怕是连宜妃过来都是早早算好的,此等阴险手段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主子可在帐中?” 帐外传来梁九功的声音。

翠归应了一声,掀了帘子出去。不多时挑帘子进来,脸上含笑,引着梁九功和一位太医走进来。

梁九功规规矩矩向令窈打个千儿:

“奴才给贵人主子请安。”

令窈忙示意兰茵扶起他:

“梁谙达快请起,不必多礼。”

梁九功脸色堆着笑,忙不迭道:

“主子受惊了,方才河堤边那幕,主子爷站在高处可是瞧得真真儿的,顿时脸就沉了下去,乌云压顶似的。正巧三官保上前辞行,主子爷好一通训斥。

主子爷心里着实惦记着主子,命奴才领着太医来给您请个平安脉,瞧瞧方才那番惊吓冲撞,可有伤着玉体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