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哑然失笑,终于搁下笔,抬头看她。
只见拂月蓬头垢面,不复往日光鲜,只是挺直的背脊,微抬的下颚依旧透露着昔日的桀骜不驯。
玄烨斜斜倚在龙椅上,神情淡然,甚至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慵懒。
“随你怎么想吧。说也好,不说也罢,如今而言都不重要了。”
他将目光投向屋外沉沉的夜色之中。
“那个人到底是谁,如今又在何处,不过是朕心中的一缕执念,一份不甘心罢了。时过境迁,如今再回头去想,朕当年为之震撼的或许并非是那个人。”
他自嘲一笑。
“而是那番独特的情景,是那种在红墙黄瓦规矩森严的紫禁城外,于暮色苍茫灯火阑珊处,骤然看见的超脱世俗的纯净。那是在这宫墙之内极为少见的情景。
朕钟意的或许并非是一个人,而是那种打破樊笼的瞬间所带来的冲击,是天地间一种未经雕琢的自然之景。”
拂月愕然,怔怔的看着他:
“怎会如此,你那么想找到她。”
玄烨脸上竟是出奇的平静,仿佛多日的风波尘埃落地,心中一片澄澈。
“拂月,其实朕还要谢你才是。”
“谢我?”拂月只觉得这两个字如此讥讽,“谢我什么?谢我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让你知道你爱的人,你宠的人其实不是心中念念不忘的人?”
玄烨缓缓摇头:“朕谢你,是谢你让朕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顿了顿,近乎是一种反思的语气,接着道。
“很长一段时间,朕都固执地以为朕这一生钟情,或许就定格在那个秋夜,给了惊鸿一瞥的女子。
但随着你这番搅动,诸多往事浮出水面,朕渐渐意识到那或许只是一刹的震撼与迷恋,未必是真正的心动,更未必能承载一生的情爱。朕的心……”
他的声音渐渐温柔起来,一抹甜蜜的笑意从唇角慢慢浮出。
“朕的心在昭仁殿,令窈,她就是朕此生所念、所爱、所想。”
“可是!她根本不是那晚的女子!”拂月急忙忙道。
她渴望看见他俩之间决裂离析,看着他们背道而驰,互相厌弃憎恶,互相冷落怨怼,这才是给与她的最好的报酬。
玄烨叹息一声:
“朕承认,朕确实是因为那个女子对令窈起了兴趣,但真正让朕难以自拔的还是令窈这个人,朕所看见的,所感受到的是令窈,而非那个女子。
你让我明白,朕爱令窈仅仅是因为她是令窈,她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她也不需要做任何人的影子。这才是拨开云雾见青天,水落石出后朕的心。”
“不对,不是这样的!”
拂月膝行两步,几乎要扑到丹陛之下。
“你难道就不怕吗?不怕那个女子有一天真的再次出现吗?
如果她知道你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她该多么伤心,多么难过。你忍心让你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痛不欲生吗?”
玄烨释然道:“若真有那一天,也只能说是此生无缘。拂月,你不懂。
一个人的心里,若是真正住进一个人之后,即便后来那人离开了,从今以后也没有人能够替代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朕的心已满了,再容不下旁人。”
拂月见他如此看开了,明白了的模样勃然大怒,豁然站起来,歇斯底里吼道:
“你不可以这样!你怎么能忘记那个女子?你不能,你要记着她一辈子!你怎么可以爱上昭仁殿那个贱人,她不配!”
“放肆!”
梁九功吓了一跳,连忙招呼门口侍立的小太监将她押在地上,转而对玄烨躬身道: